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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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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5 10:34: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001回 赌场街老父起风波 房后悔己为离家走
在北京南边,霸州辖区,有个童家庄。这庄子可不小,足有二百四十多户人家。在庄子的尽东头儿,有一户老童家,一家四口:童老爹、童老妈,还有两个儿子,长子叫童林,次子叫童森。这一家四口,自给自足,一年四季不短零花钱,日子过得还真不错。
  咱就拿这童林来说吧。小伙子今年二十五岁,上中等的个子,大鼻子、大眼睛、浓眉毛、大耳朵、大手、大脚丫子,长得虎头虎脑,干起活儿来像一头牛。童林这个人,人缘儿还好,尊老爱幼,待人宽厚,平时少言寡语,在本庄子里,不管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他的。
  可童林呢,有个毛病。什么毛病?爱耍钱。赌博,这是一条邪道。谁要走到这条道上,还不容易转回来。
  开始的时候,童老爹、童老妈不知道。童林借口出去办事,一头便扎入赌场。不有那么句话:十个赌博的九个输。童林也不例外。他把兜里的零花钱输完了,就从家往外倒腾衣服;衣服输掉了,又从家往出偷钱。开头呢,偷个十个老钱、八个老钱,最多也没超过五十个老钱,这家里人还没发现。可后来童林输急了,打算捞捞本儿。这回他的胆子就壮起来了。
  有一次,他从家里偷了一吊钱,被童老爹发现了,可把老头儿气坏了,他把童林叫到面前,就是一顿臭骂。书中代言,在康熙年间,丢一吊钱,那也不得了哇。童老爹性如烈火,别看是个农民,还很要脸。
  童老爹希望童林早晚能有点儿出息,没想到这小子竟成了赌钱鬼。才二十多岁就敢从自己家里偷,要再大点儿,不就成了江洋大盗了吗?!我们老童家缺了哪辈儿德,怎么养出个贼来!老头儿越想越生气,把童林打了一顿不说,自己还抽了自己一顿嘴巴。亏得童老妈说劝,才把老头儿这火给压下去了。
  童老爹以为自己这么一折腾,童林还敢不改?唉,这赌博鬼他最没脸。
  就拿童林来说,改了没到半个月,旧病又发了。
  他走到街上,碰见一位:“喂,童林,玩儿去!弟兄们都等着你呢!”童林说:“哎呀,我没钱,没钱!”对方说:“怕什么!我借给你呀!走,玩儿玩儿去。现在正是玩儿的时候,大伙儿都盼着你哩!”童林说:“不,不不,我不去。”一回拒绝了,两回拒绝了,可架不住老有人来找他。就这样,童林把他爹生气那事就给忘了。
  单说这一年,童林家的粮食也丰收了,钱也挣下了。闲着没事,童林一合计:我可得好好玩儿玩儿。
  背着一家人,童林又偷出去一吊钱。他心里想:这回我赢了,就把这一吊钱给归上,我爹也发现不了。想到这儿,童林把钱往怀里一揣,兴冲冲往外走去。出了门,他就直奔李阿毛的家去了。
  这李阿毛,就住在童家庄的西头。他家院门前有棵大树。挺大个院子,圈着三间房。李阿毛这小子不务正业,专门设赌抽头,没事就把人招到家里来赌博,他从中得好处。
  童林一见到李阿毛就告诉他:“阿毛哥,我拜托你点事。你在门口给我放放风,盯着我爹点儿。如果你看见我爹,就大声咳嗽,我在屋里听着了好躲躲。你一定要记住,否则让我爹看见了他会跟我玩儿命啊!”
  李阿毛说:“哎,兄弟,你放心大胆地去玩儿吧!我在这儿给你放风。”俩人定好了,童林就进了院。
  在这儿,几个赌友正等着童林呢。童林来到屋里,往炕上一坐,几个人把纸牌往炕上一铺。童林背后靠着窗户,他觉着天挺热,就把窗户打开了。过堂风一吹,挺凉爽。今儿个童林的手气还真不错,那几位都输,全让他一个人给赢了。童林越玩儿越来瘾,也就把回家的事给忘了。这时候,天儿也不早了。
  单说童老爹,上午他去看了个朋友,下午才回到家里。庄稼人闲不住。童老爹把仓房收拾收拾,把院子扫扫。看见二儿子童森在那儿收拾水桶和扁担,他忽然就想起童林来啦,便问童森:“你大哥呢?”童森道:“我……好半天没见着他了,大概出去遛弯儿去了吧。”“喔。”听了童森这话,童老爹也没在意。直到日头压山,童林还没回来。“怎么一天没见童林的面呢?”童老爹心里这么一想,就觉着不对劲。坏了!莫非这小子又犯了老病,赌博去了?
  想到这儿,老头儿快步走进屋里,把柜子打开,一检查自己的钱,正好丢了一吊。“哎哟!”老头儿这火就上来了,心里说:童林,小杂种!你真他娘的没脸哪!我生你这儿子有什么用啊!你早晚得把我气死,这回我跟你没完!想到这儿,童老爹一伸手,噌,抄起一把菜刀,别在腰里,把小辫儿一甩,迈步向屋外走去。童老妈和童森看着这势头不对劲,急忙就往外追。“爹,您上哪儿去?您歇歇,我去找哥哥!”童森喊着。老太太也喊:“你那是干什么去,还别了把菜刀?快回来呀!”老头儿不顾一切,噌噌噌,大步流星来到庄子的街口,停住了脚步。
  童老爹一琢磨,童林能上谁家呢?嗯,肯定在李阿毛家。刚才我进庄子的时候看见李阿毛在他家门口的那棵树底下坐着,贼头贼脑的,是不是在门口放风呢?想到这儿,童老爹就奔李阿毛的家走去。
  他来到李阿毛家这儿,闪身躲进了胡同,偷眼往老李家门前一看,可不是吗,李阿毛正在那儿站着呢。他东瞅瞅西看看,鬼鬼祟祟。这下子童老爹就更犯疑了。他没走前门,转身来到院子后边。这院墙是用土坯垒起来的,一人多高。你别看童老爹已六十多岁,身子骨还挺结实。他双手一按墙头,噌就跳进了院子。童老爹蹑足潜踪,慢慢地往前踅摸。等来到后窗户,老头儿手扒窗台往里一瞅,嘿,看得清楚啊!童林盘着腿,四平八稳地在那儿坐着,腰板挺得倍儿直,手里拿着小牌,正格格乐呢。周围坐着几个年轻人,都是本庄子的。童老爹一看童林果然在这儿玩呢,真是气攻两肋啊!他心里说;五雷轰的小冤家,今天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想到这儿,他一只手扶窗台,另一只手往窗里一伸,一把就把童林的小辫儿给抓住了。书中代言,因为咱们这说的是清朝的书,那阵儿的人,脑袋前边剃头,后边都留大辫子。
  书接前文。童老爹的意思是想把童林撂个跟头,然后再怎么打或者是骂他。他这么一抓不要紧,把童林可给吓了一跳。“嗯,嗯,谁抓我?”说着话,童林把脑袋一闪,心里琢磨:今儿我可赢了!看着没,这钱都到我手啦!是不是他们这帮小子要耍坏,勾来了什么坏人抢我这钱?信不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童林转念一想: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抓我!童林这小伙子很有一把子力气,尤其他又练过武术,手还挺快的。他把手里的纸牌往炕上一放,一挥手,嘿,就把他爹的手腕子给扣住了。他左手扣住童老爹的手腕子,右手往后一抄,正好插到老头儿这软肋上头去了。他使的这招叫“倒背口袋”。然后,童林往里一使劲,说道:“你给我进来吧,孙子哎!”你想,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架得住这下子吗?整个让童林从窗户外头给拽进来,嗖——啪两声,在屋地下给摔了个仰面朝天。童林掌神定睛这一看,“啊!”当时他就傻了。只听老头儿咯的一声就没气了。这回大伙儿也顾不得要钱了。“哥哥兄弟,出人命了!快跑!”他们这么叫着,两丫子加一个丫子,仨丫子,嗡一声,一哄而散。
  童林都不知是怎么下的炕,扑在爹爹的怀里放声大哭。“爹爹睁眼,爹爹睁眼哪!我不知是您呀!要知道是您,吓死我也不敢啊!爹爹呀!”他把爹搂抱在怀,拼命地呼喊。童林这一哭喊,把在门口放风的李阿毛给惊动了。李阿毛一听,怎么这屋里这么热闹?等他推开门一进屋:“啊!我……我……我说这童老爹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进屋了?”他就知道闯了祸。正这时候,童森也赶来了。刚才呀,童老爹在前头跑,童森在后边追,只差这么一步,就发生了这个事。童林看是弟弟来了,便说:“兄弟,快帮着把爹抬回去!”说着话,这哥儿俩就把童老爹抬回了自己家。
  这么一闹腾,街上的人也都知道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跟来一百多人,把童家这院子给围了个风雨不透。童林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了,哥儿俩把爹抬进屋,放到炕上,又是捶打前胸,又是搓后背,俩人哭得都成泪人了。童老妈见此情景,连忙就问:“孩子,你爹这是怎么了?”童林道:“娘啊,让我给摔的!”“啊!好孩子,你真行哪,你能摔你爹了!”童林现在就是浑身是嘴也难以分辩。一家人经过紧急抢救,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童老爹才明白过来。老头儿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哎哟,摔死我啦!”他正好看见童林在炕边站着。这下老头儿就像疯了似的,憋足了力气,从炕上一跃而起,照童林的脸上就打了一个嘴巴。童林连躲都没敢躲。打了一个嘴巴后,童老爹又抓住童林的衣服,连撞头带打童林的脸。童林扑通往爹面前一跪:“爹您别生气!您打吧,骂吧!儿我下半辈子也不玩儿啦!”“呸!你没脸,你不是我儿子,咱们是冤家对头!就这条老命,我豁出去了!”看着这情景,街坊邻居能不管吗?十来个上了年纪的人,进屋就劝童老爹,好不容易算把他给拉开了。童老爹见打不上童林,气得就往墙上撞头。大伙儿正劝着,童老爹又冲回来捡起菜刀,朝童林就砍去。童林往旁边一闪身,当啷一声,菜刀撤到外边去了,好悬没伤着看热闹的人。童老爹声音颤抖道:“我们家从现在开始,就没有童林这个人了,四口人变成三口人啦!童林只要在我们家里呆一会儿,我不是撞墙撞死,就是抹脖子。我说话是算数的!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冤家,你给我滚哪!”说着话,他就往墙上撞。
  大伙儿一看这也拉不住了,老头儿可能也精神失常了,便忙对童林说:“童林哪,你快躲一躲吧!你爹越看你火越大,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一阵子,等你爹火气消了,你再回来向他赔个不是。”“唉……唉……”童林吓得赶紧离开了家,就躲在这童家庄的圃子边上去了。
  童林靠墙根儿一蹲,两手托着腮帮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过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童林一听,他们家里还挺乱腾。他想回家看看,但又不敢。怎么办呢?又等了很长时间,都快半夜了,他看人们也都三三五五地陆续离去了。又过了不大工夫,童林看见童森从屋里出来了,他东踅摸,西看看,像是在找人。“兄弟,我在这儿呢!”“哎哟,大哥!你说你怎么把咱爹气成这个样子?”“兄弟,别提了!我不是人!他老人家这火消了没有?”“消什么呢!咱爹的脾气你不知道吗?他说一不二。哥哥,你离开咱家吧!最好你出外头躲些日子,等他老人家的脾气小一点儿,火气再消一点儿,然后呢,我给你送信,你再回来,不然的话,咱爹非要自杀不可!你看这怎么办呢?”“兄弟,你说我上哪儿去呢?我长这么大没离开过咱家,离开了童家庄,我连东西南北也摸不清!”“哎哟,我说哥哥,这么办得了!咱爹不是说咱还有个姑姑吗,这姑姑住在江西,干脆,我给你拿俩钱儿,你就上江西去得了。”“兄弟,这江西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咳,鼻子底下不有嘴吗?你就打听啊!”“唉,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如此了!兄弟,我也回不了家,我求你给我回去拿两套衣服,再给我拿点路费。”“唉!不过,你可别回家啊!这些都包在我身上了!”
  童森回到家里,不敢跟爹爹说,就偷着和娘说了。老太太一听,气得哭天抹泪。她现在对童林是又疼又恨。她一听二儿子说得也有理,干脆就让童林出去躲一躲,过个十天半月、三十天、二十天,等老头子的火消了,再让童林回来呗。老太太这么想着,就把自个儿的积蓄拿出来,又偷着给童林找了两套衣服,拿了双鞋,包了个小包交给童森,并对童森说:“见了你哥哥,你嘱咐他,常给家里来着点儿信,见着他姑姑以后就来信。等他爹的火消了,咱再叫他回来。”“唉、唉!娘,您放心,快伺候我爹去吧。”
  按下老太太不说。童森拎着包出来,见到童林把包往上一递,又把母亲的话对哥哥说了一遍。这阵儿童林是追悔莫及啊!“兄弟,我不如你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在父母面前替我多行孝吧!”“哥哥,你咋这么说话呢!你别往心里去,今后只要你回到家里头不再赌博,咱爹就不生气了。你看看,左邻右舍,谁不称赞咱家好?结果让你一个人搅得咱家这么热闹!”“唉!我不是……”“哥哥,一路保重啊!你记住,咱姑姑住在江西南昌府。什么胡同、多少号我记不清楚,反正全靠你自己去打听了!”“唉、唉,好吧。”童森回去了。
  童林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自己家那房子,瞅瞅那院子,他心如刀绞。他活了二十五年,可没离开过自己的家呀!童林心说,我真他娘的不是人!我怎么没脸,把我爹气成这样,这街坊邻居全看见了,人家不一定怎么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是人呢。我白活了,唉!想到这儿,他两腿一软,跪在了他家的房后,嘴不说,心里头说:爹爹,儿对不起您!母亲,儿我不孝顺哪!这回我立志再也不赌了,一定做好人,走正道。这一次我离开家乡远奔江西,找我的姑姑,希望能谋得一份职业,挣俩钱,回来给我爹捎点好东西。但愿我爹呢,也别得病,望他老人家能原谅我这次的错误。今后我回到家,一定好好挑门过日子。恕不孝之子给你们磕仨头吧!童林掉着眼泪在房后磕了仨头,然后他一横心,这才离开了童家庄。
  欲知童林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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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回 寻姑姑不见访高人 龙虎山遇雪险丧命
话说童林在路上走着,一边捶脑袋,一边还跺着脚,等来到圃子外头,也看不着这童家庄了。童林傻眼了,心想:这江西听说在南省,既然在南省,我就得奔南边走。他辨了辨方向,顺着这大道,奔南边就下去了。
  书中代言,我们国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在康熙年间,就有四亿多人口,共一十三省。
  童林没出过门,上哪儿去找这江西省呢?难哪!这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住不起大店房,就住那起火的小店,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有时他夜宿露天,渴了就在河沟里喝口水,饿了就买个饽饽吃,因为囊中的钱不多呀。就这么,他边走边打听,哩哩啦啦走了两个多月,就到了江西南昌。
  童林到这儿一打听,结果根本就没他姑姑这个人。别看是亲姑姑,两家却很少走动,书信也很少往来。他心想:坏了!我要是找不着我姑姑,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我远离家乡,两眼一摸黑,求亲不遇,访友不着,我怎么办呢?眼看着这天一天比一天凉,我身上还耍着单儿呢。摸摸兜里的钱,也快花没了。这下子童林就更傻眼了。怎么办?我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难道就冻饿死在外乡?干脆,我还回去得了。这两个多月过去了,我爹的火儿大概也消下去了。想到这儿,童林就往回走。
  走出二十来里地,他又站住了,转念一想:不行,不能往回走。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发了那么大的狠,结果半途而废,回去见着我爹说什么呢?把兄弟给我的俩钱也花没了,我这么个大个子,脸皮就这么厚?溜达溜达又回去了,那亲友还不把我笑话死呀!不,我怎么也得想法挣俩钱,这样回去还有个交待。不行,我还得往回返,得往南昌那边走。童林一边走,一边盘算:如果我不回家,在这儿呆着,两眼一摸黑,我怎么办呢?怎么生活呢?我干点什么呢?哎哟,这么一想,可又把他给难住了。童林就这么想啊,想啊,想一条道,合计合计,不行;又想一条道,还是不行。
  书说简短,童林想了一百多条道,觉得都实现不了,最后他想:哎,记得我学武术的那个时候,有个老师说江西这个地方有个山,叫……噢,想起来了,叫龙虎山。他说龙虎山里有高人,他们都是些最有名的武林高手,什么侠客啦、剑客啦,那武功才高哩!听说他们手下还有不少徒弟。哎,我不是最爱武术吗,干脆,我找老师学武术去得了!去了那儿,给人家好好干活儿,勤学苦练,将来把武术学好了,这不也是一条出路吗?戳杆子,立场子,教徒弟,这不也能维持生活吗?我爹知道了,他老人家那气不也就消了吗?对!童林想到这儿,便加快了脚步。他边走边打听这龙虎山,终于有人告诉了他去龙虎山的路。就这样,童林就奔龙虎山走去了。
  一日两,两日三,好不容易,童林才找到了龙虎山。等到了这儿,童林又傻眼了。他一想:这高人的脑门儿上也没贴着条儿,说我是什么什么侠客,我是什么什么剑客,我去哪儿找呢?光说有高人,可高人在哪儿呢?童林再仔细一看这龙虎山,我的妈,这山也太大了!山连山,岭连岭,重重叠叠,怪石横生,古木茂密,一眼望不到边。童林一横心:干脆,我豁出去了!他用兜里剩下的五个老钱买了几个饽饽,揣在怀里,就开始登山了。
  童林翻山越岭,逢人就打听,见人就打问。等走到大山里边,仍然连个高人的影也没见着,饽饽也都吃完了。童林还往山里边走,两天两夜,他什么也没吃着。这回童林可就更傻眼了。嘿嘿!面对空山,走投无路,童林的眼泪也掉下来了。他心里想:看来我就得冻饿至死,做个冻死鬼了!童林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比刀子扎还要难受。他又一琢磨: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能泄气呀!不找着这高人,我宁愿就这么冻饿而死。就是爬,我也得往里爬!你说这小伙子多坚决。就这样,童林又坚持走了一天一夜。后来,他实在再也走不动了,顿时就觉着头重脚轻,眼前金光乱转。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个人,就是你有天大的能耐、天大的本领,不吃饭,你就玩儿不转。这会儿,童林就觉着这两条腿直突突,四肢也无力。他看看天,坏了,这天还阴了。这可怎么办?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这深山野岭之中,除了树就是草,万一下雪怎么办?自己身上还要着单儿呢。最后,他只好又勉强往前栽栽晃晃地走了一里多地。
  小北风嗖嗖地一刮,雪花就落下来了。童林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望着前边这一片开阔地,在道边找了棵树,往这儿一靠,一屁股就坐到树根儿底下去了。这会儿,童林感觉是又饿、又乏、又冷,他把胳膊腿儿一抱,缩成一团。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童林想动也动不了啦。到天似亮非亮的时候,大雪已把这山给埋没了。童林呢,也给雪埋到底下去了,只有鼻子眼儿和嘴这块儿还露着个小黑窟窿。童林这会儿已失去知觉,不省人事。如果没人解救,他这条命也就算交待了。正这时候,从远处的山坡上走来两个老道。
  再看这两位道人,穿着打扮与众不同。一个红脸儿,一个白脸儿。这红脸的,头上戴着暖帽,身上披着灰色道袍,腰系着丝绦,手里拿着佛尘,五绺须髯胸前飘摆,长得慈眉善目,两只眼睛烁烁发光。看上去,他能有六十岁上下。这白脸的比红脸的个子稍微矮了一点儿,长得是细眉朗目,三绺须髯,头上也戴着暖帽,身穿青布道袍,腰里也系着丝绦,手里头也拿着拂尘。
  这两个老道连说带笑,就登上了山坡。就听那红脸的说:“无量天尊!师弟,这场雪下得多好!你看,漫山皆白啊!这空气有多新鲜,一尘不染!”白脸的接应道:“可不是么。尤其这早晨的空气,比什么时候的都好。”红脸的提议:“哎,贤弟,你我咱们练练功怎么样?”白脸的问:“行啊!你说咱练什么功?”红脸的答:“咱们练一练踏雪无痕。”“行啊!你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你。”红脸的赞同道:“好,咱们说练就练!”就见这两个老道,把长大的道袍撩起来掖在丝绦上,挽了挽袖面,将拂尘插到腰里头,收拾个紧凑利落。红脸的在前边,白脸的在后头,俩人往下一哈腰,嗖嗖嗖就练开了。
  什么叫踏雪无痕呢?你看见没看见,这两个老道在雪地里头走,几乎留不下脚印。那身子跟飞一样,离远了看,就好像两只飞雁。
  时间不长,两个人站住了。他俩站的这地方,正好是童林冻晕过去的那棵树旁边。两位道人停身站住,回头看了看雪迹,没有脚印,俩人乐了。“哈哈哈!……师弟,看来咱们这功夫还都不错嘛!”“可不是吗,咱哥儿俩这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两个人说完相视而笑。突然,那红脸的道爷一回头:“嗯!”他发现树底下有个雪包:“这是什么玩艺儿?怎么这雪包上面还有个黑窟窿?是动物?不对。我得过去看看。”红脸说着话,就奔这儿来了。他从腰里拽出拂尘,在那雪包上面啪啪一掸,童林的脸从雪中露了出来。“哟,无量天尊!这不是人吗?他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冻死在这儿?”说着话,这道爷就伸手摸了摸童林的鼻子,嗯,多少还有那么点热气;再把手伸到童林的怀里摸摸,心脏还在微微地跳动。多亏童林的体质好,要一般的人早就断气了。两位道爷一看,救人如救火,干脆咱也别练功了。红脸老道让白脸老道把童林背在背上,他在后边护着,转回身赶奔庙宇。
  翻过一座小山,在山坳的平坦之处,现出了一座庙。书中代言,如果童林不是冻饿到这种程度,再往前走一程,他就能看见这座庙了。接前文书,这庙的名字叫“二仙观”。庙虽然不大,可也不算小。两位道爷来到了庙门口,把角门推开,一进院,正好有几个小老道在这儿收拾雪。小老道抬头一看,是师父回来了。嗯,怎么还背了个人?一个小老道赶紧把手中的扫帚木锹都放下:“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噢,我们在外边练功,遇上这个人。快把房门打开!”“唉、唉。”小老道把房门给打开了。
  白脸老道将童林背进了屋里。敢情人冻到这种程度,不能往热炕上放,也不能叫他烤火炉子,就跟那冻梨似的,得拿到凉水里缓着,缓来缓去,把那冰全给拔出来了。这样的梨就软乎,就能吃了。这人呢,也是如此。冻到这种程度,要是往热炕上一放,坏了,这人整个就废了。所以呢,小老道就先从外间屋拿来一条板凳,把童林放到板凳上,然后将他的衣服、鞋、袜子全部扒掉。红脸老道让小老道拿撮子撮了两下子雪,然后用这雪给童林擦摩身上。蹭来蹭去,一直蹭到童林身上的肉皮见了红色。老道摸了摸,觉着比刚才的呼吸量大了,这才放了心。他让小老道把童林抱到床上,把两套被子盖在童林的身上。老道给童林号了号脉,一看这人没有什么别的病,只是身体太虚弱了,便告诉小老道快去给他熬点小米粥;要是有鸡蛋,那再给他卧上两个。小老道应声而去。
  童林一直在这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多时辰才明白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是在做梦不成?怎么身上暖暖的,旁边好像有人在出气?想到这儿,他转眸子仔细一看,在床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的两个老道正盯着他看呢。在他俩的身旁还有几个小老道。童林又把眼睛闭上了,心里说:是做梦吗?不像,难道真是有人把我给救啦?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过来两个小老道,一个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扶起来,另一个给他喂着粥。哎哟,童林觉着这香啊!此时此刻,他没有力量说话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童林把卧鸡蛋和小米粥都吃光了,心里才觉着有了底。红脸的老道又叫小老道给童林端来一大碗粥,童林又吃了下去。喝完了两碗粥,童林的鼻子尖儿就见了汗。小老道过来又扶童林躺下,给他把被子盖好。童林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缓过来了,心说:这是真的,这出家人可太慈悲了!没人家,我活不了啊!想到这儿,他把被子往开一撩,就下了床,扑通往两位道爷的面前一跪道:“仙长,救命之恩,真好比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童林我给您二位磕头了!”“哎,起来起来!你身体还很虚弱,快躺下,快躺下。”“不不,我用不着躺了,我可以站着。”“不,那你也得坐下讲话。”红脸和尚连声劝道。这屋里还挺暖和,童林把自己的破衣服归弄归弄,这儿瞅瞅,那儿看看,说道:“仙长,是您救的我吗?”“嗯嗯,是我们把你救的。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我叫童林,字海川。”“哪儿的人哪?”“京师南霸州童家庄的。”“噢,可够远的!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唉,两位仙长,我是一言难尽哪!我来访高人学武艺。”“谁介绍你来的?”“没人介绍。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俩老道互相看了一下,乐了:“那这高人你访着了吗?”“哪儿去找呀?都说江西龙虎山藏龙卧虎,尽是成了名的剑侠,可我爬山爬了好几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噢……哈哈哈……年轻人,你太幼稚了!你大概上当了吧?听他们胡说,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唉,这么办吧。你呢,先好好休息休息,等明天吃完了饭,就离开这里,该干什么你就去干吧!”童林一琢磨,明儿个就轰我走哇!我要是离开了这里,谁还管我的饭呢?
  童林到底走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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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回 童海川庙中逢知音 两道爷埋名育高生
且说两位道人要打发童林走,童林闻听,心中一急,道:“两位道爷,出家人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您就高高手,把我留下吧。实不相瞒,我在本地一无亲戚,二无依靠,囊中分文皆无,又赶上个寒冬,我要离开这儿,就得冻饿而死。我留在这儿,也决不白吃道爷的饭,我身体好,什么粗活儿都能干,哪怕您给我安排点什么重活儿、苦活儿都行,我想在这儿多呆一些日子。仙长慈悲,把我留下吧!”
  听童林这么哭哭咧咧地一说,两位道爷的心也就软了下来,说道:“好吧。不过我们这庙里挺清苦,多一口人吃饭,对我们来说就多增加点负担。不过,看你实在可怜,暂时就先住到这儿吧。吾儿!”“有!”“把童林安排到西下屋,你们要好好地照顾他,啊!”“是!童施主跟我们来吧。”就这样,小老道把童林安排到西下屋住下了。
  第二天,童林吃饱了饭,就又琢磨开了:怪不得老人常说“绝处逢生”,这玩艺儿还真对呀!你看怎么那么巧,这两位道爷就把我给救了。这人真好!我还没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呢。人家道爷说了,多一口人对他们来说就增加一些负担。我这么大的个小伙子,我得好好地给人家干活儿呀,别让人家一不高兴再把我给轰走,我可上哪儿去呢?
  童林从住下那天开始,整天就不闲着,见什么活儿就干,每天早早起来,把院子扫个干干净净。他一瞅,嗬,这庙里的老道还不少哩:大老道、小老道、半大老道,足有三四十个。你说这么多的老道,一天烧柴、用米、用水,这数量也相当可观啊!童林看着有四五个水缸,他就想:我给挑水。每天别人还没起来,童林就把水缸挑得满满的。等大伙儿都起来了,他把灶火也生着了,给每个人把刷牙水、洗脸水都打好了。你说谁不喜欢这样勤快的人呢?而且童林这个人还挺结实,见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他这一来,一顶八个,从而也就减轻了这些老道的负担。大伙儿呢,也非常喜欢他,经常问长问短,日子不多,童林就和大家都混熟了。这些事,不知不觉就传到两个老道的耳朵里。
  这一天,童林正在院里劈柴禾,两个老道走到院子里头,看着童林,乐了:“童林,你先把手中的活儿放下,跟我们到屋里来。”“唉,唉!”童林心里怦怦直跳,心想:坏了,准是又要撵我走,这可怎么办呢?
  童林跟着两个老道进了屋,往旁边一站。那道爷用手一指那凳子:“坐下吧,坐下说话。”“唉,谢道爷!”“来了几天了?”“大概十多天了吧。”“在庙上住着怎么样?”“嗯,挺好,挺好的。吃得也饱,睡得也香。”“我们想问问你,你不是说,你到江西龙虎山是为了找高人来的吗?”“唉,是啊。”“你找高人想干什么呢?”“学武术。”“学武术?你喜欢练武吗?”“太喜欢了!过去我就练过。”“都练过什么呢?”“练过……跨虎登山,嗯……大开门小开门、大红拳小红拳,嗯……我都练过。”“那你现在还会吗?”“会呀!”“那好,你练一套让我们两个看看。”“唉唉,唉!”童林一想:只要不撵我走,怎么都行。
  来到院里头,童林把袖子挽了挽,走行门,迈过步,啪啪啪就练了一大气。等练完了,童林也累得个满头大汗。两位老道看着童林,点了点头说:“嗯嗯,行!哎,童林,我们这儿高人是没有,不过你要学练武术,我们也会几招,正打算教教你。”“噢!”童林一听,可乐坏了,扑通就跪下了:“两位老师,干脆你们就收我做弟子得了!”“不不不!起来,起来!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教你,不过我们的能耐也不大,你能学几招就学几招,这样你也就不负此行了。”“谢谢两位恩师!”随后,两位道爷每人练了一趟拳。这两趟拳可不怎么样。童林在旁边瞅着,一招一式,怎么伸手,怎么抬腿,他都一一铭记在心。然后,童林也按两位道爷的样子练了一趟。两位道爷看了,都挺满意,心里说:你瞧着吧,这庄稼小伙子,比那些徒弟都强得多。看来他受过打击,不然的话,他不能这么用功。
  童林从这天开始,就跟这两位道爷在一起学武艺。日子不多,童林的武功便大有进步。
  过了两个多月,两位道爷就不让童林学武艺了,开始让他干活。他们天天让童林挑水,不过,这回挑水的地方可同以前不一样。
  红脸的老道告诉童林:“离开二仙观,走到前山,那儿有个地方叫捉虎岭。翻过这道岭,有一道山涧,这山涧叫狼牙川。在狼牙川的下面有条小河,我们爱喝那河里的水。每天你也不用多挑,挑满这四缸就行了。”
  童林心想:这回我可有活儿干了。他哪儿知两位道人告诉他的这条道,连翻山越岭,来回一趟足有一百多里地。这一百里挑一担水,得挑四缸,这活儿可不轻啊!童林看着这扁担,再瞅瞅那水桶,就有点傻眼了:水桶和水缸大小都差不多,是特号的,扁担还是铁的。甭说挑水,光这扁担和水桶,没点劲的人都挑不起来。可童林不能叫苦呀,他心里说:人家是我的恩人,还传给我武艺,我要一叫苦,完了,饭碗子非砸不可。
  头一天,童林只挑了一缸半水就走不动了;第二天,童林一瘸一踮,咬着牙又挑。开始的时候,童林还不习惯,可到了后来也就逐渐地习惯了。
  半年过去了。这会儿,童林一天挑四缸水,不费吹灰之力。两位道爷一看童林干得不错,便说:“童林哪,水也甭挑了,我再给你找点活儿。”“唉,您说什么活儿吧。”两位道爷把童林领到一个空房子里头,指了指地下。童林一看,那儿有两个大陶瓷盆,盆里放着一团一团的像豆腐丝一样的皮条子:有牛皮的,有驴皮的,还有马皮的。这些皮条子都在镖胶里泡过,现在都粘到一块儿了。就听两位道爷说:“明儿个吃完饭,你搬个小板凳往这儿一坐,给我们把这些皮条子一根一根地都解开,我们好用。这玩艺儿能变钱花。”“唉,好了!”说着容易,做着难。
  第二天,童林用手指头一掰这皮条子,他就傻了眼。你想想,这些皮条子都是用镖胶给粘到一块儿的,拿手能撕开吗?童林一想,人家道爷交待得明白,只能用手撕,不能动用别的器皿。可那又怎么办呢?没办法,解吧。就这样,整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童林总算把这两盆皮条子给解开了。再看童林这手,已面目全非,特别是拇指和食指,全都给抠破了。十指连心啊!童林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但是,童林也不叫苦,他心里说:指头破了,我也要撕,也要解!人家道爷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两位道爷一看童林的手,赶紧抓来中药,用药水给他洗手,消了肿。两位道人又给童林端来两盆皮条子。童林解完了,手又磨破了。两位道人又用药水给他洗手消肿。就这样,解了破,破了洗,童林又解了半年多时间皮条子。到了后来,童林再解这玩艺儿,不费吹灰之力,一拽就开。他哪知道,这是两位道爷传授他的本领,叫“鹰爪力”。
  皮条子解完了,两位老道又给童林安排了新活儿。
  老道让童林拿手捣米。你想,这米外面有壳包着,本来得用棒槌捣,可两位道人硬要童林用手捣,这受得了吗?没捣两天,童林的手就跟血葫芦一样了。两位道人用药水给童林洗洗手,消了肿,他又继续捣。捣来捣去,童林手上的茧也增厚了。等再一揭这米,手也不疼了,简直像铁锤一样。捣了一年米,童林算一算上山的时间已有三年多了。
  这一天,两位道爷又把童林叫到跟前:“童林!”“唉!”“跟我们到庙外去一下。”童林跟着两位道人就出了庙门。
  在二仙观门前,是一片空地,地上长着两棵大树。这两棵树长得高大挺拔,每棵都有一搂多粗,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有一丈五尺远。童林来到树底下停身站住,就听两位道爷说;“童林哪,从明天开始,你就转这两棵树。转什么形的,这还有姿势,这姿势可不能搞错。”说话间,这红脸的道爷往下一哈腰,左手在前,手指尖跟鼻子尖齐,右手护住前心,骑马蹲裆式往下一蹲,上身不动,两腿动,啪啪啪围着这树就转开了。转得这形呢,就像阿拉伯数字那“8”字似的。老道转完了,就对童林说:“转多少日子,你别问。多会儿不让你转,你就拉倒。”“唉!”童林这点真好,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不多问。从这会儿开始,童林整天就转这树。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童林光转这树,就转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你甭问转了多少圈,你往那树根儿底下瞅,一个规规正正的“8”字,陷进地面有三寸多深。那都是踩下去的啊!可见童林付出了多大的辛苦,掉了多少滴汗水啊!两位道爷呢,从不跟着童林,但他们却偷着观察。看见童林夜以继日,勤学苦练,从不间断,两位道爷不由得心中高兴。他俩把童林唤到眼前:“童林,树也别转了,你现在行了!你知道为师我为什么让你挑水、解皮条子、捣米、转树吗?告诉你,这是教你的基本功。你只有练好了这些,才可以学武艺,那样才能驰名于天下!”
  童海川眨眼之间,就度过了六个春秋。他在江西龙虎山二仙观,受两位高人的传授,学得了满身的本领。
  这一天,两位道爷把童林叫到跟前,告诉他:“童林哪,你这六年练的是基本功。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教你正式武艺。”
  童林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第二天,童林早早就起来了,站在院里等着两位师父。就见两位道爷短衣襟,小打扮,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俩把童林叫到跟前,开始教他掌法和拳术。
  书说简短,两位道爷手把手地教童林,童林更是一个心眼儿地学。师徒摽在一块儿,练一天胜十天,练一年胜十年。练了一些日子,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童林就都学会了。这会儿,童林的掌法更了不得啦。两位道爷传授他的掌法叫“八卦柳叶绵丝掌”。这种掌法,在当时的武林中是独一无二的,一共是三十六招。这种掌法讲的是按外伤内;打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没使劲,但打到对方身上,专伤骨头。童林学好了掌法,两位道爷又根据十八般武艺里边的精华,给童林打造了一双武器,名字叫“子母鸡爪鸳鸯铖”。这是一种短兵器,一只手拎一只。两个月牙扣在一起,当中抓着个大月牙,小月牙护守。在大月牙的两端,还有两个鸡爪,这鸡爪能撕落别人的兵刃。一看这特殊的兵器,就知道主人的招法与众不同。
  又过了一些日子,童林就学会了三十六路鸳鸯钺。
  转眼之间,两年又过去了。这会儿的童林,与当初的童林可大不一样了:两只眼睛锃亮,太阳穴也鼓起来了,胸脯也格外发达,咳嗽一声都是两响。
  这一天,两位道爷把童林唤到面前:“海川哪,你到山里几年了?”“师父,八年了!”“唉。按理说武术这个东西,应该活到老学到老,无穷无尽,可我们哥儿俩商议了一下,觉着该打发你回家了。一则,回家看望一下你的父母和兄弟;二则,你到江湖上闯荡闯荡。不论什么人,光关着门学,那只是半拉武术,非得去闯荡闯荡,见识见识高人,经一经风雨,见一见世面,会一会武林高手,这才能验证你武艺的高低。”童林一听,扑通就跪下了:“师父,是不是弟子有什么过错,两位师父打算撵我走?”“哈哈哈!……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说小孩子话!你要有什么过错,不是今天,我早就把你撵走了。刚才,我们哥儿俩说的是实话。你出去闯荡几年,将来有机会,你还可以回来嘛!”童林一看,两位老师的主意已定,就不敢再争辩了:“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走合适?”“明天就可以下山。海川哪,再告诉你点事,你到山上已八载了,你知道我们哥儿俩是谁吗?”
  两位道人究竟何许人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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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回 二道人长话叙门户 一掌柜短语解困境
且说二位老道把童林问了个面红耳赤。为什么呢?你别看童林跟这两位道爷学了八年的武艺,他根本不知道两位老师叫什么名字。童林这个人很自觉,平时不敢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从那些小老道的嘴里也打听不到。但童林心里也明白,这两位老师绝不是一般人。今儿个,两位老道这么一问,童林先是脸红,后来他又笑了:“师父,恕弟子有罪!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嗯,童林,你就要下山了,我们就把这个底交与你。你听说没有,在大清国内有四大剑侠?”“唉,好像听说过。”“这四大剑侠,头一位是镇古侠董乾董化一;第二位是碧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第三位是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第四位叫珍珠佛董瑞。这四位剑侠的武艺,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啊!他们呢,跟你也不远,是你的四个亲师爷。我们哥儿俩,我叫何道源,他叫尚道明,是四个剑侠其中第三位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的徒弟。我们哪,号称江南四小剑侠。你还有个师伯,名叫庄道勤,还有一位师叔,叫李道通。你都记住了吗?”“唉,记住了,记住了!”童林一听,心里高兴极了。他心里想:怪不得我的两位老师都这么大的能耐,闹了半天他们是著名的四小剑侠。“童林,我们哥儿俩从来不收徒弟,你是头一个呀!我们为什么不收徒弟呢?因为咱们门户的武艺十分尊贵,轻易不外传。不管这个人有多聪明,只要他的品德不好,我们是决不传授给他的。而你呢,可就例外了。经过我们反复的验证,发现你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朴实,于是,我们便破例收你为徒了。海川啊,比如说,你离开江西龙虎山,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有人问你是哪个门户的,你可千万要保守秘密,别说是我们这个门户的!”“师父,那我怎么说呢?”“我们对你抱着挺大的希望,盼着你能在武术上别开天地,另兴一家。你明白这意思吗?你要跳开所有的门户,另兴一家武术。到那时候,你师爷也高兴,我们也高兴。咱们这个门户就希望由你来发扬光大了!将来你也会有徒弟,也会有徒孙,也可能桃李满天下。到那时,你就成了祖师爷了!”童林一听,心里这美呀:“噢,让我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师父,要这么说,口气是不是有点大了?”“不,不,这不是为师我们的意思,这是你四位师爷的主意。你懂吗?”“噢,师爷都知道我?”“知道,我们早就把你这个事跟你的几位师爷说过了,连你师伯、师叔都知道。我们老少八个人,对你是全力支持,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望!”“是!”
  童林心里头这高兴呀,闹了半天连我师爷也知道有我这么一号!想想当初,我不过是个赌钱鬼,伤老父,离家出走,走投无路,身陷绝地。没想到绝处逢生,遇上了四小剑侠。童林越想心里越高兴。那高兴劲儿呀,就甭提了。
  尚道明、何道源两位道爷继续嘱咐童林。尚道爷说:“海川哪,咱们这个门户的规矩是比较严的。有五个字,你千千万万要记住!这五个字是:杀、盗、淫、妄、酒。这几个字怎么讲呢?先说头一个字‘杀’。现在你身怀绝艺,如果仗势欺人,仗着你的本领大开杀戒,伤害无辜,童林,那你可就犯了这头一戒,为师绝不答应于你!你别忘了杀人偿命,借债还钱。你要是惹了祸,我们哥儿俩远在千里之外,也要取你颈上的人头!”“是,弟子记住了!”“当然,不让你杀,不等于一个也不杀。比如说,你遇上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或者是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徒,那非杀不可!但是,只要能容忍,就容忍,不该杀的,就不应该乱杀无辜。懂吗?”“弟子记住了!”“再说这第二个字‘盗’。我们这个门户是禁止偷盗的。如果你仗着武艺在身,不做好事,走千家盗百户,拿人家的钱,偷人家的东西,我们可决不允许!当然,这也得分拿的是什么钱。如果你杀赃官、除恶霸,取不义之财,救济穷苦的百姓,这个事,可以例外。但是,你要切记谨慎,不能胡来。这‘盗’字你记住了吗?”“记住了!”“这第三个字‘淫’。海川哪,这一条可事关重大呀!别忘了这句话:万恶淫为首,百顺孝当头。为人生到世上,应光明正大,不应该贪恋女色,做出愚蠢的没有道德的事来。比如说,你仗着满身的武艺,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可以走千家越百户,看着谁家的少妇长女就进行调戏,要干出这种事来,我们知道了,是绝不能让你活在世上的!你明白吗?”“我明白,请老师放心!”“这一条你切记住!别忘了:人之姐妹,己之姐妹;人之父母,己之父母。再说这‘妄’字。说白了就是传老婆舌。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切记话不要轻谈,有用的话就说,没用的话尽量不说。不要当着张三说李四,也不要当着李四说张三。如果用口舌挑拨是非,让人家白刃格斗,以致出了人命,我也决不答应于你!”“再说这‘酒’字。酒是最能误事的。你想一想,有多少人因为酒,倾家荡产;因为酒,破国亡家;因为酒,身败名裂。当然,酒也不是不可以动,也不是不可以喝,但要适可而止,不能因酒误事。记住了吗?”“弟子记住了!”“好吧。还有一款,不能把武术撂到地下换钱花。要想拿咱家的武术去换两个零花钱,那也是决不允许的。”
  听到这儿,童林一皱眉:“师父,那您说我怎么办才算对呢?”“当然有出路了,比如说,你凭着一身武艺,可以替国家出力报效,奋勇杀敌。在两军阵前,你把自己的能耐都施展出来。平日为了谋生,戳杆子、立场子、收徒弟、保镖、护院,这都行啊!”“噢,那我就明白了。”
  尚道明、何道源两位道爷给童林讲了两个时辰,童林心里面也明白了。另外,两位道爷又告诉童林说,如今的武林中,共有八十一个门户,并且就哪个门户有什么高人、门长是谁、有什么绝艺、有什么专长、哪个门户好、哪个门户不好,都告诉了童林。在这儿,咱们要交待一句,你说童林上山都八年了,能什么也不知道吗?其实平时两位道爷也没少告诉他。这回呢,有些事情是重新重复的,还有些事情则是刚告诉童林的。童林把两位道爷的话牢记在心。
  这一天,爷三个难离难舍,作了彻夜的长谈。到了第二天,两位道爷叫小老道把童林的东西给拿来,童林一看,一套衣眼、一个大褂,还有一双新鞋,另外还有个不大的小包。尚道爷用手一指:“海川,你把这套衣裳穿上吧。我们哥儿俩也没有别的什么可送你,这几件衣物给你做个纪念吧!”童林一听,扑通就跪在地上给两位师父磕头。过了一会儿,童林就把这身衣服穿上了。里边是粗蓝布的上衣和裤子,腿上系着腿带,外面是土黄布大衫。这大衫又大又肥,左大襟上是白骨头纽,腰裹扎着带子,把踢死牛豆包洒鞋往脚上一穿,怎么看怎么是个大老赶,好像是从深山沟里来的那侗头侗脑的土老农。两位道爷把那个小包拿来,递给了童林:“海川,庙上清苦,你也知道,本打算多给你俩钱,可我们也剩下不多了。这五两散碎的纹银,也够你回家的盘缠,你把它收起来。”童林颤抖着双手把银子接过来,再一看这银子,上面尽是锯齿,一小块一小块的,连个整块银子都不称。童林明白,就凑这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很不容易啊。童林接过银子,热泪盈眶:“多谢老师赠我的盘缠!”两位道爷说:“天也不早了,吃完了饭,你就起身吧。往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们老哥儿俩打招呼。”“是!”
  童林吃完了饭,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往腰里一别,摸摸兜儿里面那五两碎银子,就准备要动身了。庙里的小老道听说童林要走了,也都来到院里为他送行。两位道爷一直把童林送出二仙观。
  到了那两棵大树的跟前,尚道爷说话了:“海川哪,走吧!”童林又跪下给两位师父磕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恩师,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我说点什么话来表达我的心意呢?两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传授我绝艺。如今我们就要分手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恩师给你们问安!”“哈哈哈!……海川,你怎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呢?男子汉志在四方,应当到外边去闯荡,不要作妇人之态。走吧!”童林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这才跟小老道们一一握手告别。就这样,童林一狠心,离开了龙虎山。
  童林边往前走,边往回瞅,走一步一回头。大约走出三里多地,童林再一回头,师父还在庙门口站着呢。童林频频摆手,一狠心拐进了山弯儿,再一回头,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山上住了八年,童林对这山上的道路也非常熟悉了,哪条道通哪儿,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出了山的外边,童林就开始想家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何况童林又是个孝子。你别看他当初因为要钱把爹给误伤了,可童林平日很好。他长这么大没离开过爹娘和兄弟,这一次离家八年,你说他能不想吗?其实,童林在学艺期间也没少掉眼泪。今儿个,童林一离开龙虎山,真好像小鸟出了笼子一样痛快、自由、轻松!想起父母和兄弟,童林的心里就火辣辣的,恨不能插上双翅,一下子飞回童家庄。同时,童林又担心父母的身体,老爹快七十了,母亲也六十五六了,两位老人怎么样呢?还在不在呢?万—……但愿苍天保佑两位老人平安无事!童林心里着急,脚下也加快了步子。现在走道,童林觉着特别轻巧,就仿佛两只脚上挂着风一样,只要稍微一使劲,走个十里八里的全不在话下。
  离开龙虎山,童林又走了一天,就觉着又累又饿。童林一想,我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赶路。他又往前走了一程,哎,前面是一个大镇子,这镇子叫双雄镇。童林进了镇子一看,嗬,这镇子像个小城市一样!怎么这么热闹,人怎么这么多?闹了半天,这双雄镇是从江西进北京的咽喉要道。去湖南、湖北……这儿是通往四面八方的必经之路。童林一想,我的钱也不多,吃好的吃不起,干脆,吃两碗面条就算了。童林闪目一看,靠着路北,饭馆一家挨一家,大饭庄子也有,小门脸儿的也有。童林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饭馆就进去了。
  进里边一看,饺子、面条、大碗面,什么都有。童林找了个座坐下。伙计边擦桌子边问:“客爷,您吃点什么?”“面。”“那您打算用多少?”“嗯……先给我来二斤吧。”童林约莫有二斤差不多。一会儿的工夫,面也给下好了,作料也给端上来了。童林一吃,哎哟,这个香啊!他一转碗,就把这两碗面给吃下去了。他咂咂嘴,觉着还没吃饱,再来两碗吧。想到这儿,童林朝伙计叫道:“伙计啊,再给我下二斤!”“啊!”伙计一听就咧嘴,这位能吃四斤面条!这可真行!二斤面下好了,伙计用大海碗给童林端上来。童林没费劲,就吃完了。这回可饱了。童林打了个嗝,用手揉了揉胸脯:“多少钱?”“不多,八个老钱。”“哎,还真不贵!”童林伸手就在兜里摸这根子。童林不摸则可,一摸这银子,“哟!”他就傻眼了:五两银子不翼而飞。这下可把童林给急坏了,浑身上下翻了个到,没有。后来他发现,这兜儿底下有个小窟窿,那银子肯定从这小窟窿里溜出去了。你想,童林一路上马不停蹄,一跑一颠,那点碎银子可不全得颠到外面去吗?这会儿,童林急得直冒汗。俗话说:一文钱逼倒英雄汉。你吃了人家的东西,到时拿不出钱来,这玩艺儿怎么交待得了呢!伙计一看,这位什么毛病?吃面条的时候挺痛快,怎么给钱的时候这么难呢?“我说这位大爷,快把钱赏出来吧,我们还等着算账呢!”“唉唉……唉!这……”童林实在没办法了,“我说堂倌哥哥,实在对不起!”“什么事?”“我把钱丢了。”“啊!钱丢了?这么说你吃面条以前就没摸摸兜里有没有钱?”“我马虎了。就揣在兜里头,谁知这儿有个窟窿,钱从这儿给掉出去了!”伙计把眼一瞪:“我说大爷,您这就个对了!我不管您有没有钱,您吃了我们的面条,就得付钱。我们是小本经营。您想想,您丢了钱您不给,他丢了钱再不给,我们这不就倒塌啦?”童林一琢磨,这可怎么办呢?摸摸身上的衣裳,也值四碗面条的钱,可这是老师留给我做纪念的呀,我刚离开龙虎山就把这衣裳给当了,这像话吗?可不能这样做!浑身上下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办呢?童林让钱憋得都转了向了。
  正这时候,掌柜的过来了。“怎么回事?”伙计说:“您看这位大爷,吃了咱的面条不给钱!他说他的钱给丢了。您看,这怎么办呢?”童林一看是掌柜的来了,赶紧上前解释。他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一遍。掌柜的听完,看看童林这穿着打扮,瞅瞅他的举止动作,觉着这人不像个说瞎话的。“哎,我说小伙子,你贵姓?”“免贵姓童。”“这么办吧,这几碗面条钱我不收了。”童林一听,他是感恩不尽啊!“掌柜的,这可不行!虽说我现在没有钱,但这面钱我非给不可!”“非给?你没钱给什么?”“那……我打算找点生财之道。”“嗬,生财之道!你是会什么手艺呢,还是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我会练武术。我打算找个把势场子,求求帮。只要能求来俩钱,还您这面条钱不成问题。请问,这儿有没有把势场子?”童林这么一问,掌柜的反倒来了情绪。“我说姓童的伙计,我们双雄镇别的可能不行,要讲这把势场,那可是远近驰名啊!你来看,离开我们的饭馆往前走,走到那小十字路口,一拐弯儿,那儿有座庙,叫关帝庙。在关帝庙的前边,就有个大把势场子。我们这儿还有个著名的老师父,他叫铁背龟雷春。雷老师光徒弟就收了四五十号。你要是能和雷师父认识认识,到他那儿求个帮,讨个路费,不在话下!”童林听罢,眼前一亮。师父说过,一笔写不出俩绿林来,练武术的都是一个祖师爷,人不亲,艺还亲呢。如果到了外面,有个马高镫短,可以到把势场子求俩钱,不就把这账给结了吗?
  想到这儿,童林往起一站:“掌柜的,您贵姓?”“免贵姓李。”“李掌柜,那我就去了。您放心,过一会儿,我就把这面条钱给您送来。”“好说好说。我不要了,说话算数!”话音未落,童林一转身,就离开了这小饭馆,直奔关帝庙去了。
  欲知童林求帮成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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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关帝庙求帮遭欺侮 把势场大斗雷师父
从小饭馆出来,童林顺着大街直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他就到了小十字路口。童林转脸一看,果不其然,在路北边有座大庙,等再来到庙前这么一看,嗬,这儿围了好几百号观众。童林兴冲冲走到人群的后边,踮着脚往里边一看,这场子可不小,地面也挺平坦,里边用白沙子铺了块地,无论练武器,还是练拳脚,都能施展得开。再一看,里边还戳着兵刃架子,架子上的兵刃锃亮,阳光一照,夺人二目。地下还放着石礅、石锁、铁锁、七节鞭、三节棍,家伙还真不少!
  靠着里首,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茶壶茶碗,还有茶盘,旁边还放着瓜子、点心、瓜果梨桃。在八仙桌的旁边,放着把椅子,这椅子空着没人坐。旁边还有几条板凳,在板凳上坐着十几个小伙子。这些小伙子,有的光着膀子,有的敞胸露怀,手上都戴着护腕,腰里系着板带,下身穿蹲裆滚裤,脚蹬抓地虎的快靴。有的把辫子盘在脖子上,也有的盘在头上。一个个胸脯鼓鼓的,腮帮子努努的,屁股蛋儿都翻着,浑身上下全是腱子肉,一看就知是练家子弟。但这里谁是头儿,谁说了算,童林不知道。
  再一看,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光着膀子在里头来回溜达,看那意思要准备练武。童林一想,我来的正是时候,要不人家正练到半截,我再进去求帮,那就麻烦了,趁这会儿的机会,我赶快进去说话。童林的面子还挺矮。话又说回来,和别人伸手求帮要钱,这滋味的确也不太好。童林鼓了鼓劲,分开人群就往里挤:“借光、借光、借光、借光!……”人们给他闪开一条道,童林就进了里边。
  求帮也有求帮的规矩,不能贸然从事。童林双手一抱拳,冲着这些小伙子作揖:“各位老大,辛苦辛苦,我给各位道辛苦了!”这就是行话。里边这十几个人一听,转圈儿的也不转了,甩脸齐往外观看。只见一个庄稼大汉站在那里,紫微微的面孔,两道浓眉,长得方面大耳,虎头虎脑,手里还拎着个包。那包是什么?两边还带尖儿,锃亮,好像是兵器。小伙子们瞅了半天也不认得,其中有一位沉着脸问:“好说好说,不辛苦、不辛苦!有事?”“各位老师,请把天门打开,我要高攀一步!”这些人一听,这是行家呀!有个小伙子往后退了一步:“好,天门打开了,请您高升吧!”童林这才迈步进到里边。
  敢情哪,这里边还有个小头目。这小伙子有二十六七岁,黑灿灿的面皮,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身上穿着白麻布衣,纽扣不系,露着个胸脯。小伙子走到了童林的面前。“老大,您辛苦了!”“嗯。有什么事吗?”“是这么回事:我从江西龙虎山来,因路上走道匆忙,把路费给丢了。我打算跟各位老大求帮。看在祖师爷的分上,能借我俩钱,您放心,我回家之后如数奉还!”“噢,是这么回事。”这头儿眨着眼睛,半天没言语,上一眼下一眼,仔细打量着童林,把童林看得直发毛。过了一会儿,这位才开了口:“贵姓啊?”“免贵姓童,我叫童林,字海川。”“哎,请报个门户吧。你的老师是谁呀?”“唉……”童林一想,我不能说实话,老师告诉过我。干脆,老师怎么嘱咐我,我就怎么说吧。想到这儿,童林一抱拳:“在下没有门户。”“啊?没有门户?那你这武术是怎么练的?”“我打算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童林这人太实在,老师怎么嘱咐他,他就怎么说。哪知道这两句话一出口,可捅了马蜂窝了。这些小伙子一听,哗,全站起来了。
  就见那个小头目把嘴一撇:“什么?你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你再重复一遍!”“唉,我没门没户,我打算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师兄师弟,大伙儿听见没有?这位的口气有多大!他打算另创一家武术,跳出八十一门!咱这辈子没白活呀,碰上祖师爷了!哈哈哈!……我说童林哪,你有什么本领,居然敢说这样的大话?就是成了名的剑侠,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呀!好了,求帮不难,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有一样,你得先亮亮相,让我们哥儿们开开眼,看看这另创一家的是何许人也。如果你够这份儿,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如果不够,哈哈,对不起,恕不从命!”这些人说着话,就把童林给围住了。他们把童林当做怪物,用带刺儿的话讽刺他,简直把童林说得无地自容。
  童林心中是大大的不悦呀!他心里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起哄吗!你们帮我的忙是人情,不帮忙是本分。就是不借给我钱,我也不能说什么,可你们不能拿我取笑呀!怎么,要拿我童林当猴耍呀?没那么容易!他又一想:算了,我再另想办法,我不求帮总行吧。想到这儿,童林拎起包转身就走。
  那位当头儿的快步上前,把童林给拦住了:“哎,留步!你打算上哪儿去?”童林说:“我打算赶我的路。”“你不是说要借钱吗?”“我不借了。”“就这么走呀?没那么容易!”童林心里说:我又不该不欠你的,也没做违法的事,怎么就没那么容易呢?想到这儿,童林把眼睛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说完了就完了,你得给我们留点纪念!我们要看看别开天地、另创一家武术的师父有什么独到之处!来来来,留两手,留两手!”
  无论他们说什么,童林也不练。只见旁边几个小伙子一挤眼:“打他!打他!”话音未落,一个小伙子冲过来照童林的后背嘡就是一拳。从外表看,这小子嬉皮笑脸,好像是和童林开玩笑;实质上,他这一拳可用大劲了,他打算把童林打个趴虎,逗大伙儿一乐。
  童林一看,呀呵,怎么的?要欺负我们外乡人。正这时,他觉着背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把身子往旁边一闪,那小子的一拳就打空了。童林再把脚轻轻一抬,正好挂到这位的脚面上,因为这小伙子使的劲大大,一下子收不任,身子往前一倾,扑通就掉了个趴虎。哗一声,大伙儿都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小伙子的脸可有点挂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用手指着童林:“好小子,你他妈的是从哪个山里来的野种?你哪儿是求帮呀,分明是来搅闹我们的把势场,抢我们的饭碗子!不过,你还真会两手,叫我当众丢丑。爷爷我非跟你拼命不可!”说着话,他砰地又是一拳。童林往旁边一闪,这一拳又打空了。紧接着这小伙子啪又是一脚,他想踢童林的裆。童林一看,怎么,你要下毒手哇?咱俩一无冤二无仇,你这是干什么,打算要我这条命吗?童林压着火往旁边一闪,这一脚又踢空了。
  正这个时候,从旁边又跑过来两个。三个人把童林围在中间,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童林左躲右闪。三个人忙活了半天,也没碰着童林的身子。这时,那位当头儿的也过来了:“师弟,闪开!都退到一边去!嘿嘿!别说,这老赶还真有两下子,腿脚还够利落的。我来对付他!我说姓童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算数。叫你留点纪念,你就得留!看见没,你把我的人也给打了,今儿个你想走也走不了,想不求帮也不行!来吧,我陪你过过招!”说着话他把板带紧了紧,奔童林就是一个鸟笼探爪。童林一看,怎么,要抓我的五官?他一撤身:“我说,头儿,咱等等!我有两句话要说清楚。”“好,你说吧!”“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萍水相逢,可用不着这样啊!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在场的好几百人,你问问,我姓童的说过没说过过分的话。我只是来向你们求帮,可你们大伙儿不依不饶,这是干什么呢?是你们逼得我没有办法了,我才还手。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我还没有动真功夫。如果你们逼得太急,可作怪我手下无情了!”“哈哈哈哈!……什么?你还手下无情呢!好吧,现在你就把你那压箱底的招全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瞅瞅这别开天地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嘿!招拳!”话音未落,就又是一下子。
  童林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左手拎包,右手接招,往旁边一闪身,对方这一拳又打空了。童林使了个金狮缠腕,噌的一声,三个手指头把这位的求门给抓住,然后往怀里一带。这招叫“顺风扯旗”。他脚底下使了个扫堂腿。这位噔噔噔噔出去两丈多远,噗嗤就摔了个狗吃屎。童林没觉着使多大的劲,这位就受不了啦。“好小子,你真是来砸我们这把势场来啦!弟兄们,打他!”一声令下,十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童林这个后悔呀,当初还不如不来求帮。我这命怎么这么不好?遇上这么些无赖,想走都走不了。我如果伸手把他们给伤着,不就更麻烦了!但我若不伸手,又得吃亏。没办法,童林只好躲躲闪闪,用一只手去招架。你想,童林是什么武艺,受过四小剑侠的传授。工夫不大,一个个让童林打得是连滚带爬。
  童林这么一闹腾,又招引来数百名的观众。关帝庙的墙上、树上都站满了人。“哎,这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呢?不知从哪来了这么个大老赶,他一个人打十六个人,真有两下子!”“这么说,这位还有来头?”“可不是吗,他成心要砸这把势场子!”“看见没,今天非闹出事来不可!”大家伙儿在这里叽叽喳喳,说长道短,议论纷纷。
  单说把势场里边的这些小伙子,到这会儿才知道面前的这位大老赶不是一般的人。那个当头目的小伙子也没办法了,他一摆手:“别动了!”那十几个小伙子全下去了。只见这位小头目把胸脯挺一挺,把脸擦一擦:“哎哟,我这颧骨怎么这么疼?”他用手一摸,才知道是肿了,他又一摸后脑勺,鼓起一个软囊囊的大包。他这个气呀,用手一指童林:“喂,大老赶!有种的你别走,就在这儿等着!我找我师父去!”说着话,他一转身,分人群就出去了。
  童林把身上的土掸了掸,心里想:这下子可把事给闹大了!看见没,叫他师父去了。他师父是谁呢?莫非就是面馆掌柜说的那铁背龟雷春雷老师?若真是他,那也好,我就当面和他把事情解释清楚,我相信这雷老师总不能像他的这帮徒弟这么不讲理吧!
  童林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在低声叫他,童林定睛一看,从人群里边挤出一位老者。他左顾右盼之后,来到童林的面前,用手一拉童林的大褂:“小伙子,你快走吧!要不非挨插不可!你捅马蜂窝了!”听了老头这一番良言,童林是非常之感动。但他又一想:就这么走了,不清不白的,算怎么回事呢?不,我不能走。“老人家,您放心,我的事还没有办完。等那小伙子把他师父叫来,我跟他师父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走也不晚。”“哎哟,小伙子,你真糊涂呀!那能解释清楚吗?你把人家徒弟给打得界青脸肿,就是有理也说不通!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要是不走,呆会儿非把你给废了不可!你知道他师父有多大的能耐吗?他用手一扇,把石头都能扇裂了;用脚一蹬,把树桩子都能踹折了,何况你是个肉人!别看你打这些人不费劲,你要跟雷师父遇上,你白搭呀!快走吧,小伙子,快走!”老头说了半天,童林也没走。
  按下童林不说,单说那挨打的小头目。这人叫什么?他叫跳界虎陈冲,是铁背龟雷春的顶门大弟子。再说雷春这人,虽然是把势场的头,但他经常不露面。高兴了,他就去坐一坐。咱不是说那场子里边放着把椅子吗,那椅子就是给雷春准备的。雷春十天半个月不去把势场,他就把这场子交给大徒弟陈冲来管理。
  陈冲从把势场跑出来,他一琢磨:雷师父上哪儿去了呢?嗯,肯定又上鲁义荣楼喝茶去了,我上那儿找找他。
  陈冲一路小跑来到了茶楼。他上楼一看,高朋满座,大伙儿把雷春围在当间儿问这问那。雷春这个人,没事他就上这里喝茶。他把鸟笼子往那儿一挂,遛着鸟,高谈阔论起来。在这小小的双雄镇,人们视雷春为神仙,无论私官两面,都把他看成圣明。雷春走到哪儿,都有溜须拍马的,雷春也吃这一套。
  瞧他这会儿,在椅子里坐着,把两个大拇指一竖,有骆驼,就不吹牛。大伙儿围着他,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着:“雷师爷,您说您这武艺是不是天下第一?”“哎,可别这么说!人后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么敢说是天下第一呢。这么说得了,反正我的武术不错,一般的人到不了我的眼前。”“得了吧,您是在客气。前些日子您练的那叫……噢,对了,叫铁砂掌。那么大块石头,您一掌下去,就给砸了个粉碎,您说您有多大的劲!我们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功夫!还有那天您举的那石礅子,大概足有一千多斤吧?可您没费吹灰之力就举过了头顶。您真是神力哪!”
  铁背龟雷春喝着茶水,听着这些迷人的赞词,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他正高兴呢,大徒弟陈冲从外头跑进来了:“师父,大势不好!”“嗯?”铁背龟雷春听罢就是一愣,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身是伤!”“师父,您快回去看看吧!刚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个老赶,这小子一进来就求帮,还说要别开天地,另创一家武术!他以求帮为名,到这儿来搅闹我们的把势场子,您说我们能答应吗?他不说人话,一伸手就把我们哥儿们全给揍了!您瞧瞧我身上这伤!这小子现在猖狂得不得了啦,您快去看看吧!”“嗯?!”雷春把桌子一拍,挺身站起,“来了个老赶?你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姓童,叫童林童海川。”“他妈的,哪儿来这么个鸟!我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好吧,前头带路!”雷春跟着陈冲就出去了。
  茶楼上的人一听,哎,这还从未听说过呢!谁这么大的胆?嗯,今儿个这事肯定有意思。“走,咱们去看看!”大伙儿也都跟着去了。
  单说雷春,他大步流星一直来到关帝庙跟前。老百姓回头一看:“雷师父来了,雷师父来了!快闪开,闪开!”呼啦一下,大伙儿往左右一闪,当间儿露出一条小道,雷春就打这儿进去了。
  雷春来到里边,他徒弟用手一指:“师父您看,就是他!”铁背龟雷春紧走两步,来到童林的面前,定睛一看,真是个大老赶。“喂,我说你就是童林重海川吗?”“唉,不错。”童林一瞅来的这位,嗬,这位的个头儿可真够大的,平顶身高,足可进丈,膀大腰圆,胳膊像檩子,大腿像柁,黑灿灿的面皮,真像是烟熏火燎的金刚。童林心说:我要跟他解释清楚了,就一笔勾销;要是说岔了,今儿个可能就有一场大战;
  欲知童林如何解释,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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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5 10:38: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无亲何拳打铁背龟 不得已涉足北京城
话说童林一看这位气势汹汹,就知道来者不善,因此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控制自己,别惹出祸来,能解释就解释。童林正想着,雷春说话了:“你是从哪儿来的?听说你要求帮?”“啊,不错!我把银子丢了,打算求各位高高手周济我一步,将来我如数奉还!”“嗯,可以,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来,人不亲艺还亲。不过,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听说你没门没户,还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这话是你说的吗?”“不错,是我说的。”“嘿嘿!我活了四十多岁,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新词儿!姓童的,你为何伸手打我的徒弟?”“师父,您别这么说话。请问,您就是雷春雷老师吗?”“不错,是我!”“雷师父,您先让我把话讲清楚。您想想,我身困贵宝地,求帮还怕不得,怎能撒野呢?可您手下这帮人,蛮不讲理,伸手就打,张口就骂,我万般无奈了才还的手,望雷师父明察!”“什么明察?冲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就该揍你!姓童的,甭说废话!今儿个你踢了我的场子,砸了我的饭碗。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我们就比试比试!如果你把我打赢了,你就出个价,我姓雷的就是头滚地,也满足你的要求;要赢不了我,我就为这帮徒弟报仇雪恨!”说着话,雷春噌把大褂甩掉,紧了紧板带,拉开了门户:“伸手吧!”
  童林一看这仗非打不可了,他心中埋怨师父:为什么非得叫我说这两句话?谁都不爱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万般无奈、童林往旁边一闪身,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往地上一放,再次进行解释:“雷师父,我可没有比武的意思,更不敢来砸您的场子。雷师父,您误会了!如果您不肯帮忙,我也不再强求。”“不行!姓童的,今天你不跟我交交手,就别想离开双雄镇!休走,接掌!”呼一声,雷春就使了个单掌开怀,朝童林的门面打去。童林一看来势凶猛,噌往旁边一闪身,就躲开了这一掌。
  紧接着雷春又使了个操掣连环掌,掣右手,探左手,朝童林的前心就砸来了。童林一闪身,又躲过了这一掌。童林边躲闪,边解释。可雷春呢,不但不理睬,反而一掌比一掌紧、一招比一招快地朝童林打来。
  童林一看这情况,算了,干脆我就给他点厉害瞧瞧吧!
  只见童林晃动着双掌,开始还着。童林围着雷春这么一转,雷春就傻眼了。他一瞅,前边也是老赶,后边也是老赶,左边也是老赶,右边也是老赶。他也不知道哪个是真老赶,哪个是假老赶了。雷春心里想:这小子的本领可真够高啊!我连他的边儿都沾不上。怪不得我那么多徒弟都让他给打了个屁滚尿流。难道说,今天我也要丢人不成?
  其实,如果雷春这会儿不再打了,这结果还挺好,童林也绝不可能再伸手打了。可雷春还挺爱面子,觉着自己如果就此罢手,脸上就无光。再则呢,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那么些大话,如果一停手,那不等于怕了人家了吗?雷春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呀!他咬紧了牙关,仍然晃动双拳,朝童林打去。童林一转身,就转到雷春的身后边去了。童林一看,这雷春没完没了,干脆,我给他一下子吧!想到这儿,他把胳膊往前一探,亮出柳叶绵丝掌,然后用手指头轻轻一点雷春的后背,雷春就觉着有人摸了一下他的脊背,心里一想,坏了,我上当了!这老赶绕到我身后边去了。
  前边咱们说过,雷春的绰号叫铁背龟,他会靠山背的功夫。他经常叫徒弟拿大木槌子砸他的后背,一般的拳掌打上来,跟没打一样。雷春把舌尖顶上牙膛,两肩往上一耸,后背一绷,打算把童林这掌给绷出去。这他可想错了。
  童林这拳掌讲的是按外伤内。虽然他没有使劲,但打上去也有泰山之力。耳朵里就听啪的一声,只见雷春噔噔噔噔往前跑了十几步,就觉着两肋发胀,胸口发热,头发沉,脚发轻,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哇地吐了一大口。大伙儿都吓了一跳。“哎哟,吐血了!”其实呢,雷春吐出去的全是他早晨吃的炸酱面。
  童林在旁边一看,也傻眼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拳掌会有这么厉害。童林赶紧跑过去,把雷春给扶起来:“雷师父,实在对不起,恕在下失手了!”雷春张着大嘴,喘了半天气,这才平静下来。他望了望童林,一点头:“童老师,我算开眼了!哈哈!你可真有两下子!从今以后,双雄镇就没有我姓雷的这一号啦,我让给你姓童的啦!”“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哎,好了好了,别说了!”
  你甭说,雷春这人还真有点骨气。说完了话,他把衣服穿上,一挥手把陈冲叫进来,扒在他耳边说了会儿话。陈冲一转身,就跑到关帝庙里头去了。时间不大,陈冲又跑了回来,把十两银子递到雷春的手里,雷春一转身又递给了童林:“童老师,这十两纹银,是我奉送您的,您就拿著作路费用吧。我认输了!”童林一看,没有接,心里想:我把人家师徒都给揍了,临完还要人家的钱?他觉着于心不忍,实在过意不去。童林想再解释一下,雷春一摆手:“甭解释了!这皮咱们算掀过去了。不过童老师,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铁背龟雷春也算有一号,在这双雄镇呆了十几年。如今我要走了,请您记住今日今时!只要我还有三寸气在,这一掌之仇,我是非报不可!”
  按下雷春带徒弟离开双雄镇不提。
  单说童林,他接过十两银子,心中暗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得赶紧起身回家去见父母。就这样,童林一转身离开了双雄镇。
  书中代言,只因童林初下龙虎山,误走双雄镇,掌打铁背龟雷春,结下了一掌之仇,后来的麻烦可就多了。到了后文书中,有一段杭州立擂。有个叫铁背罗汉法禅的人,他是云南八卦山上的四庄主,他找童林,要给徒弟雷春报仇。这才引出了童海川三次赴杭州,掌打铁背罗汉法禅一段。这是后文书,咱先不提。
  单说童林,离开双雄镇,赶奔霸州。虽然有了点钱,但童林还很简朴。他一路之上,住小店,吃面条,啃饽饽。他想方设法要省下五两银子,好给父母带回去。
  这一天傍黑的时候,童林就到了童家庄。他站在高坡之上,手搭凉棚往家里望,心中一阵酸楚,眼泪顺两颊就掉了下来。童林心里说:爹爹、娘,你们的不孝之子回来了!不知两位老人身体如何?想到这儿,童林恨不能马上推开门,唤一声爹娘。他又一想:不行,虽然事过八年,但不知爹爹还生不生我的气。要是他还生我的气,我一进屋,非把他给气坏了不可。这样吧,我先在窗户下听一听他老人家的口气,如果他不计较我,我就进去;如果他还生我的气,我也只好另想办法。想到这儿,童林转身来到后院。他看见自己当年亲手栽的那棵枣树此时已长成了大树;再抬头看看西屋,灯还亮着。童林蹑手蹑脚,来到后窗户台,用舌头尖舔破窗户往屋里一瞧。哎哟,这八年的变化可真不小,家里的摆设还不如当初。咱前边说过,童林是他们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当初他每年都挣不少钱,你想,童林八年不在家,少收入了多少钱!
  童林再往炕上一看,童老爹正在那儿躺着,胸脯上还盖着一床被子。童林提鼻子一闻,屋里一股药味,只见母亲正蹲在地上煎药,童森也在地下忙着什么。这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言语。此时此刻,童林真想用嗓子唤一声爹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童林强忍心中的痛苦,继续往下看着。只见他母亲把煎好的药双手端到爹面前:“他爹,把药喝下去吧。”童老爹晃晃脑袋:“算了,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没说吗,我就是一口气,什么病也没有。这个冤家不在我眼前,我就死不了!明儿个别再给我抓药了。”“咳,有气不就是有病吗?他爹,你就把这药吃下去吧!过去的事,就别再想它了。”“什么?”老头儿一听,胡子都掀起来了。“你说得轻巧,我不要想它了?我是他爹,他是我儿,他一下子没把我给摔冒了泡!怎么,就拉倒了?我问你,有时看你偷偷抹眼泪,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孽种呀?你要是想他,咱夫妻的感情就算了结,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我领着老二过日子。你……你给我滚!”“哎哟,快别说了!我是说,童林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一走八年,音信皆无,当娘的我怎能不挂念呢?世上有几个像你那么狠心的人呢?”“嗯,我是铁到底了,永远也不想见他!他爱死爱活,我管不着。假如他还活着,只要一进我的屋门,我就撞脑袋!”
  童林一听,心唰一下就凉了。他心里想:怎么办呢?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饶了我呢?童林这么一想,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
  最后,童林一狠心,算了,我也不和他们见面了。他把这五两银子往窗台上一放,转身就走了。出了院子,童林又一琢磨:不行!不跟他们打个招呼,万一这银子丢了怎么办呢?他又回到窗台跟前,用手轻轻弹了弹窗户。“谁啊?”屋里传出童老爹的问话声。不一会儿,童森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童森往窗户台上一瞅,哎,那是什么东西?白晃晃的还发着光。他走到近前一看:“银子?!是谁放在这儿的?”童森正在这儿发愣呢,童老爹又说话了:“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呀?怎么回事?是猫还是狗?”“嗯……什么也不是!”童森说着话就进了屋。他把这五两银子往爹的面前一放,三口人都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是童林放到这儿的。
  单说童林,他把银子放好了,轻轻敲过窗户,一转身又来到了院子外头。童林想:我可怎么办呢?上哪儿去呢?哎,对了,我上北京去!那是天子脚下,大邦之地,藏龙卧虎哇!就凭我这点能耐,到那儿混口饭吃.恐怕也不成问题。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地方戳杆子、立场子、收徒弟。要是能成家立业,再做点阔事,到那会儿再回来,好好给爹赔个不是,他的气也许就消了。童林主意已定,把牙关一咬,转身奔北京走去。
  进了京城,童林一瞧,嗬,可真了不得!巍峨的城楼、高大的宫殿把童林给揽了个眼花缘乱。
  童林找了一个起伙的小店住下。第二天早晨一起来,他就到街上找活儿去了。
  童林在街上转了半天,大失所望。原来,他以为在这地方混口饭吃还不容易?结果到这儿一看,可不是吗,就那么不容易。戳杆子、立场子?在哪儿戳?上哪儿去立呢?尤其北京这地方,南庭北亭,设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街上管得非常之严,对闲杂人格外注意,当兵的手拿兵器,来回直溜达。一看这情况,童林的心里就有点发虚。
  一日两,两日三,童林住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个挣钱的差事。
  单说这一天,童林拎着包,在大街上来回转悠。这天儿可真够冷的,童林身上的衣服也不厚,那两个钱也都花完了。童林心想:这回跟八年前在龙虎山遇难一样。难道说我还死个第二回不成?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回去,宁愿让我爹生气,也得找个安身之地。童林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来到天桥这儿了。此时,天已发黑,可童林还没吃着东西。他把裤带紧了紧,又转悠了一会儿。到了定更的时候,童林不敢转了。他一看,街上也戒严了。路静人稀,所有的小商店都关门闭户,只有巡城的小队子在大街上来回走动着。
  童林见势不妙,赶紧顺着墙根儿往前走。这会儿,童林也弄不清楚自己走的这是什么地方。书中代言,童林走的这地方是安定门里富贵巷。童林。看前边好像有大门楼,甭问,这儿住的准是个大财主。童林一想:我也没钱了,上哪儿住店人家也不会要,干脆,我就在这门楼下蹲上一宿,等明天再想办法。
  说话的工夫,雪花就飘下来了。
  童林走近门楼,仔细一瞧,门前还有一对石头狮子,红色的门楼,像庙一样。门前八字照壁,非常宽阔。他再一瞅,门楼的旁边还有两个石头门垛儿。童林靠着这门垛儿,怀里抱着子母鸡爪鸳鸯钺就睡着了。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长盹睡多。
  到半夜的时候,雪下了有一尺多厚,天亮了,整个北京城已被大雪覆盖。童林还睡着呢。
  正这时候,只听得吱纽纽、咣当的声音,大门就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伙儿人。这些人长袍短褂,外面披着皮袍,在这儿往两旁一闪,打后边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迈着方步走到门口。先咳嗽了一声,然后他仰面望天,又瞅瞅地上的积雪,面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谁知,他们这一出来,把童林给惊醒了。童林抬头一看,哟,里边出来人了!我得给人家躲开。他这么想着,起身就站。还没等童林站起来,扑通又摔倒了。这一摔不要紧,当啷啷把子母鸡爪鸳鸯钺掉到地上去了。就见那位主人猛一扭头:“嗯!”
  此人究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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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5 10: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贝勒偶得肝胆仆 海川巧逢夜行人
话说童林的兵器一落地,这回可惹祸了。本宅主人甩脸一看,当时就把脸沉下去了:“嗯!”然后他问左右:“这是怎么回事?”手下的人一看主人生气了,可把他们给吓坏了。就见其中一个当头儿的大步来到童林面前:“喂,你贼眉鼠眼的要干什么?怎么,你还有凶器?”童林一看自己惹祸了,赶紧就解释道:“噢,回这位的话,我是好人。因为昨夜晚我没有找着店房,所以就在这儿避了避风雪,刚才我听见里边有人出来了,我怕挡了人家的道,就起身往开躲,谁知不慎将兵器掉到地上,惊动了各位大人。另外,这东西是我练武术的兵器,不是什么凶器。”那位主人看了看童林:“你真是好人吗?”“真是好人!不信,你可以派人去调查!”“好了。要这么的,我就不把你往官府里头送了;不然的话,我非让你吃几个月的官司!”
  书中代言,这位是在这儿吹牛吗?不是。他正是本套书中主要的人物,未来的雍正皇帝,名叫胤禛。这座府,正是雍亲王胤禛的王府。咱们说过,现在是康熙年间,这位胤禛正是康熙的四儿子,官封四贝勒,最近又提他为雍亲王。你想想,这样的人物要把童林送到官府里,或者问成死罪,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不过今天,胤禛挺高兴。他喜欢欣赏雪景,每一场大雪之后,他都要带一些保镖、仆人到外头去看看。今天呢,也不例外。今天这场雪是入冬以来的头一场,所以胤禛是非看不可啊。他带着大总管何春、二总管何吉,还有几个保镖的镖师,就出来赏雪,谁知,正好遇上童林这么个人。
  胤禛一听童林会把势,便乐了。因为胤禛对练武术的人,一向都挺亲热。他本身的武艺也不错。胤禛让何春把童林叫到自己的眼前,他仔细地看了看童林,一看这人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长得可不错呀,虎头虎脑,一团正气。“我说,你真会武术?”“唉,我练过武术。”“你是哪儿的人?”“小人我是京南霸州童家庄人。”“到北京来干什么?”“到北京谋生,来找个职业。”“找着了吗?”“没有。因为我到了这里投亲不遇,访友不着,一切希望都落空了。因此才露宿街头,惊动了您老人家!”“噢。何春哪,咱们不是缺一个打更的吗?”“嗯,老孙头儿请长假到今天也没回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准。听说他老伴儿死了,等处理完事,最快也得半年吧。”“那就把童林收下吧,你给他补个名字,顶老孙头儿,让他在咱们这儿打更吧。”“嗻!”
  童林一听,可乐坏了。他心里想:就是手托银子,剜门子、撬窗户,想在这院里求个打更的差事,也不一定能讨来呀!可我这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上了。真是大难不死,长有后福呀!这会儿,何春也乐呵呵地对童林说:“你还不过去给爷磕头!”童林一听“爷”,心想这辈儿从哪儿论的?但他再一看这人这长相打扮,白白的脸膛,浓黑的剑眉,大大的眼睛,特别是那鼻子,长得与众不同——大鹰钩鼻子,没留胡子,身穿酱紫色的长袍,外面披着狐狸皮斗篷。呵,显得是雍容华贵、不同凡响。童林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个当大官的。想到这儿,童林跪下给回贝勒磕了几个头:“谢爷赏饭!”“噢,把他带回去吧。”四贝勒胤禛在外面怎么赏雪,咱不提。
  单说童林,跟着大总管何春进到院子的里边。何春把童林的名子给补上以后,就把他领到打更人住的这屋里来了。“童林,你就住在这屋吧。”童林一看,嗬,光打更的就有二十四人。这屋里头暖气扑脸,在对面的大炕上,一排行李叠得整整齐齐。大伙儿一看大总管给领进来个庄稼小伙子,哗全站起来给何春见礼:“总管爷早!”“嗯嗯。我说各位,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新招来打更的,他姓童,往后大伙儿多关照点儿。你们先给他安排个地方。”大伙儿一看是人总管领米的人,谁也个敢小瞧,赶紧在炕头那儿给童林腾出块地方,找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给童林放好了。
  开早饭的时候,童林跟着大伙儿来到了伙房。童林一看,这伙房里边可真够大的,足能装一百多人。在伙房中间,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在桌子的两边,放着长凳。这时,跑堂儿的把包子给端上来了。童林一看大包子,顿感饥肠辘辘,直流口水,童林可真饿坏了。“童林,吃吧,别客气!”几个打更的还直招呼童林。童林也顾不得别的了,连筷子都没拿,左手抓个包子,右手抓个包子,往嘴里一扔,连咬都不咬,呼噜就进肚了。童林越吃越香,越吃越快,简直就像流星赶月似的。时间不大,四盘包子全进肚了。大伙儿一看,都傻眼了。
  到了晚上,童林开始打更了。咱们说过,童林这个人,他干什么活儿都非常仔细认真,总觉着人家对我也不错,我也不能对不起人家。每天,他起得最早,用大扫帚把院子扫一扫,再把痰桶、夜壶一一都倒了,然后把屋里再擦抹干净。不该他干的活儿,他也干。他每天都比别人值班值得早,也比别人下班下得晚,真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人要勤快了,谁都喜欢。童林在贝勒府呆了不到十天,就博得了大伙儿的欢心。不知什么时候,这信儿就传到了胤禛的耳朵里头。正赶这年冬天,贝勒府后院还有点工程没有完工。在贝勒府的后院,正建着一个花园,还有好多的材料没有搬来,就说那个条石,一块有好几百斤,四个小伙子还抬不动。这一天,正值童林歇班,他觉着没事干,就往工地那边溜达去了。等童林来到工地跟前,正看着有几个小伙子在那儿抬石条。童林心想:省得呆着没事干,我干脆去帮他们干活儿吧。
  童林走到那大石条的跟前,二话没说,顺手夹起一块就走了。大伙儿一看,都惊呆了,没想到这打更的有这么大的劲,真厉害呀!童林连着搬了几趟,觉着不过瘾,就一只胳膊夹一块,那真是行走如飞。
  这下子可把贝勒府给震动了,人们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正这时候,四贝勒胤禛走过来了,他一眼就看见童林了:“嘿!这小伙子劲儿真大!”胤禛十分欣赏童林,他一直看到大伙儿搬完了石条,才传话把童林叫到自己面前。童林见到胤禛往下一跪:“给爷请安!”“起来。你这劲可不小哇!”“哎,我就有把子笨力气。”“哈哈!你那会儿说你会武术,能不能练两套给我看看?”“回爷的话,我练不好,怕惹您生气。”“别客气,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练到什么程度,让我开开眼!”“是!”童林心里说:别的我不会,要讲武术,我可太内行了。我有这能耐,不在这儿施展,在哪儿施展?俗话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
  想到这儿,童林把衣服甩掉,走行门,迈过步,就练了一套八卦柳叶绵丝掌。这一趟掌,要给外行看了,那简直无聊至极。可雍亲王胤禛倒是看出些东西,虽然他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他对武术之精是一般人无法相比的。“高!童林,别练了!”看完了童林的这一趟掌,胤禛心中暗喜。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拍了拍童林的肩膀:“我要早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何必叫你去打更呢!这么办吧,何春!”“在!”“给童林补个名字,让他给我当保镖,护院的镖师。”他这一句话,就等于皇王圣旨。童林平地一升,就当了教师爷。从此他可以在贝勒府拿大份的银子,吃香的、喝辣的,谁敢得罪?就见何春乐呵呵走过来,给童林一作揖:“童师爷,给您贺喜了!”童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连忙跪下来,向四贝勒谢恩。
  从这一天起,童林就从伙房升到东套院教师爷的屋里去了。这里共有教师二十五人,其中有一个头目,这人是清真贵教朵斯提回回,叫神枪花四马花万春,家住边北辽东,因家中有事,他暂时先回去了。童林顶的正是花四马的位置。这样,童林就又升一级,不但是师爷,而且还是师爷里头的头儿。
  从此之后,大伙儿见了童林都爷长爷短地称呼他。
  童林呢,他仍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虽说童林每月开八十两纹银,但他从不敢惜花一个钱。他常这样暗自思想:之所以有我童林的今天,是因苍天有眼,神佛保佑。这回,我又遇上了贵人,要不是贝勒爷解救我,我这条命早完了。童林想来想去,又想到家里去了。按理说,我现在也应该把老爹老娘接来,让他们高高兴兴享享福。他又一想:不行。我初来乍到,基础还不深。等我再积蓄点钱,把他们接来享福也不迟。
  思前想后,童林把思路一收,又开始琢磨保镖护院的事了。我这师爷是干什么的?只是保镖护院?不是。更主要的是保护四贝勒爷,保证他老人家的安全。万一他出点什么事,就是我的责任,我又如何担当得起呢?这事可万万不能马虎呀!
  打这儿开始,童林将手下的二十四个保镖分成两班儿,让他们日夜轮流巡逻,保护贝勒爷。除此而外,童林自己还单独值班。
  单说这天晚上,童林从屋里出来,走到后院。童林轻手轻脚走近四贝勒爷的寝室,一看室内的灯已熄灭,听听屋内没有什么动静,心想贝勒爷可能早已入睡了。
  离开寝室,童林来到前院一看,院子里非常平坦。他抬头仰望,皓月当空。童林倒背着双手,轻轻打了个咳声,心里说:童林我虚度光阴,一晃三十三岁,仍一事无成,到今天,只不过刚讨得一碗饭。想想当初,自己因赌博误伤老父,真是追悔莫及呀!盼着吧,等到来年的今天,假如事情没有变化,我能在这儿扎根,就把爹娘接来。想到这儿,童林心血来潮,把衣服归整归整,先练了一趟柳叶绵丝掌,然后又操起子母鸡爪鸳鸯钺,走行门,迈过步,把双钺一分,就练开了。平时童林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练功,今儿个趁夜深人静,皓月当空,童林越练越来劲儿,越练越得意。
  练了一会儿,童林一收招,把双钺搁进皮套里头背好了,又到后院巡逻去了。走到贝勒爷的寝室前,童林停身看了看,见平安无事,又往东走去。走了好几步,就听着头顶上有喇喇的响声。“嗯!”童林就是一怔。他心里想:坏了!因为童林明白这是夜行人行动时衣服上挂动的风声,而且童林也判断出夜行人行动的速度之快。童林抬头定睛看,哎哟,在房上趴着两条黑影。童林心想:这是干什么的?莫非是来盗窃金银财宝?还是……想到这儿,童林伸手摸摸鸳鸯钺,但他没拽出来,恐怕打草惊蛇。童林往前走了几步,故意咳嗽了一声:“呵咳!”意思告诉对方,你们的行动已被我发现。然后童林又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行话,“和字,并肩字,风紧,撤吧,嗯?”这是什么意思呢?那意思是说:咱们都是夜行人,这儿不是好玩的地方,你们赶紧溜达溜达去吧,没事不要在这儿找不顺心。
  房上这俩人一听,呀呵!探头往下一看,是个打更的,心里说:瞧,这个大老赶子还会我们的行话哩。溜达溜达,哪儿溜达去?风紧?屁!怕风紧我们就不来了。
  童林正在底下站着,就见房上一个黑影,双腿一飘,噌,从房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到童林的眼前。就见这人微微一笑:“喂,你是这儿的什么人?”童林心里说:我叫你走,你怎么还下来了?他再一看这人,二十岁上下,脑袋刮得锃亮,像是个和尚,身穿僧衣,腰里系着带子,半截白布高装袜子,脚蹬一双开口的僧鞋,后背背着一条独龙单拐。童林心里说:怎么这和尚还干这种事呢。“这位出家人,你来此做甚?”“溜达溜达。”“溜达溜达?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来溜达?!赶快离开,不要惊动了王驾!”“哈哈哈,王驾?王驾能卖多少钱?王驾不也是人吗?难道说他三头六臂?他这地方就不许别人溜达?不是贫僧说大话,慢说这小小的雍亲王府,就是皇宫大内三尺禁地,只要贫僧高兴,也敢进去溜达溜达!”童林心想:这位这么连喊带叫,万一把贝勒爷给惊醒了,那可怎么办呢?想到这儿,童林一摆手:“我说出家人,请你压低声音,有话咱到前边讲。”“行啊,去哪儿都行,我还怕你吗?”话音未落,在房上呆着的那一位噌地也跳了下来。这位穿一身青缎夜行衣,后背背一把单刀,长得虎头虎脑,二十岁左右。
  说着话,三人就来到了跨院儿。童林一抱拳:“二位,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难道说要用钱?用钱说话,我多了没有,百八十两还有,我给二位准备一下怎么样?只求你们迅速离开此地,咱们彼此让个方便!”“嘿,想不到一个大老赶子还真有点银子!告诉你,我们不是为钱来的!”“不是为钱?那你们二位要干什么?”“不干什么,就为溜达溜达。在雍亲王府转转,开开眼界。”“两位,这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今天你们是遇上我了,要碰上旁人,这一示警,大伙儿都来了,非把你送到官府不可!二位,趁别人还不知道,你们赶紧走吧!”“你贵姓?”“免贵姓童,单字名林,字海川。”“噢,童海川。你是这儿的什么人?”“我是保镖护院的小头目。”“呵,教师爷呀!听你这么一说,我们是应该走了,不过,刚才看你还练了几下子,不管怎么说,咱也得交交手,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对不?来,我领教!”这和尚真不讲理,他从背后拽出独龙单拐奔童林就是一下。童林一看来势甚猛,往旁边一闪身,这一拐就走空了。和尚抽回拐,一转身,使了个顺风扯旗,拐随人转,又是一拐。童林一低头,又躲开了。这和尚连三并四,一口气打出十来拐。童林始终没有还手。旁边那位一看:“嗬,这老赶还真有两下子!接刀!”话音未落,他拔刀就刺。童林一闪身,又躲过了这刀。躲来躲去,童林心想:嘿嘿,这俩小子真是得寸进尺,他们还真下毒手啦!想到这儿,童林一挥手,噌一声,拔出子母鸡爪鸳鸯钺,他要大战夜行人!
  欲知童林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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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贝勒府两战夜行人 童林处八拜识英雄
话说两位夜行人和童林纠缠不休,一个使刀,一个使拐,奔童林就下了毒手。
  童林一看,心中大大地不悦!干脆,我快点把他们打发走得了。想到这儿,童林拽出子母鸡爪鸳鸯钺,双手一分,同这俩人就战到一处。你别看这俩人蹦得都挺欢,他们的功夫是远不如童林哪。几个回合过后,只听当啷一声,年轻人手中的单刀落地。怎么回事呢?原来呀,童林打着打着,就用钺上那鸡爪把对方的单刀给挂住,然后他轻轻往怀里一拽,就把那人手中的单刀给拽落在地上。
  接前文书,童林在上面虚晃双钺,底下就是一脚,又把那和尚给踹了一个跟头。如果童林跟过去,一钺即能结果他的性命,可童林没那么做。他往后一撤身,把双钺交到单手:“朋友,咱们无仇无恨,你们逃命去吧!”这俩年轻人一听,全愣住了。好半天他俩才醒悟过来:“啊,叫我们逃命?”说着话,俩人飞身形上了墙,冲童林微微一笑:“姓童的,搁着你的,放着我们的,不一定哪天高兴了,还来找你!”说罢转身就走。
  童林一哈腰,从墙根儿底下,把那单刀拣起来,对墙上那个年轻人叹道:“喂,慢走,把刀带上!”嗖一声,童林就把这刀给扔上去了。年轻人把刀接住,插入背后,两个人一晃身,踪迹不见了。
  童林又等了一会儿,看他们果然走了,长出一口气,把钺擦干净,装入后背的套中。
  童林来到贝勒爷的院里竖耳一听,不错,一点儿也没惊动贝勒爷。他又围着这院转来转去,一直转到天刚放亮。童林一看,前院里的人也都起来了,扫院子,收拾屋子,大伙儿正忙活呢,他这才放下了心,回屋休息去了。
  童林以为雍亲王不知道此事,谁知他想错了。
  昨天晚上,胤禛根本就没睡觉。你别看房间里止了灯,可胤禛正躺在床上想心事呢。想什么呢?他正暗自埋怨父亲康熙皇帝,说您老人家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您怎么还不赶快立嘱哇?一旦您老人家有个什么差错,这江山归谁执掌呢?我们哥兄弟好几十人,能不能落到我的头上啊?看这样子也够呛,我爹不一定把这皇位传给谁呢!胤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正在这儿犯愁呢,就听得院里有人说话。胤禛赶紧起身穿好了衣服,从墙上把宝剑摘下来握在手中。他在窗户上捅了个小窟窿,往外窥视。童林在外面和那俩人说的话、办的事,一点儿也没躲过胤禛的耳目,甚至连童林和那两位在跨院儿伸手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天亮以后,四贝勒起了床,仆人伺奉着刷口、净面、吃早点。过了一会儿,胤禛让何春去叫童林。
  何春来到西跨院儿就奔童林住的那屋去了。童林刚刚进屋,正准备上炕休息,他一看大总管何春进来了,急忙起身迎接:“总管您早!”“早、早!童教师,爷有话要跟你说,让你现在去一趟。”“唉!”童林也不知是什么事,起身来到了贝勒爷的书房。童林给贝勒爷请了安,垂手往旁边一站。胤禛把茶碗放下,问童林道:“童林哪!”“在!”“你来到我们府上多少天了?”“回四爷的话,七八天了。”“噢。我对你怎么样?”“爷对我恩重如山!”“既然我对你恩重如山,那你办什么事可不应该瞒着我呀!”童林一听这话,脑袋里头嗡地响了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什么说的呢?哎哟,备不住昨晚上的事惊动了贝勒爷。童林吓得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小人不敢!”“起来说话。海川,你别害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本王我全都看见了。”“小人罪该万死!”“唉,你没什么罪,你做得完全对,冤仇宜解不宜结呀!如果,昨夜你把他俩扭送到官府,判他们的徒刑,定他们的罪,这也好。不过呢,他们也有三亲六故,你抓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别人,他们还不死心,还得到本王府来捣乱,找你报仇。这样,那仇可不就越结越深了吗?你放他们走,这事做得完全对,本王不怪你。”“谢爷的圣明!”童林心想:这贝勒爷真不错呀,他真是个好官哪!贝勒爷又道:“海川哪,我听那俩人走的时候说,哪一天高兴了他们还来,你可要做点准备,备不住他们真的还来。”“爷,您放心。我没什么,但您可得注意安全啊!”“是啊,我也这么想。你看这样如何,我给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让他们给派点军队来。”“爷,用不着。这种夜行人,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他们都身怀绝艺,您调多少军队来也抓不着他们。爷,有小人足矣!”“那好吧,我听你的。回屋休息去吧。”童林走了。
  回到自己屋里,童林怎么也睡不着。本来刚才那会儿他正困得要命,跟贝勒爷这么一说话,睡意就消失了。他想呀想呀,越想越觉着自己肩负的担子不轻,越想越觉得那两个贼会二进贝勒府。也不知什么时候,童林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晚上,童林拉开架子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第三天又等了一晚上,仍然平安无事。
  咱单说这一天晚上,定更天刚过,童林正围着王府转呢,就见从西墙上噌噌噌跳进五条黑影。童林一看,哟,真来了!还搬来仨!童林伸手拽出双鉞,奔那五条黑影就过去了。这时,就见那五条黑影一偏腿,同时跳到了天井当中间儿。
  走到近前,童林借月光一看,其中两位,正是那天夜里被他赶跑的那两个贼,另外那仨,童林没见过。就见当中有一个为首的小头儿,苍白的脸膛,尖下巴颏儿,浓眉毛,大眼睛,有二十四五岁,身穿青褂罩,后背背着个空刀鞘,手里端着尖翅雁翎刀。那小乔和尚往前跨了一步,指着童林:“姓童的,贫僧说话算数吧?这两天有事缠身,无暇前来,今日到此找你,讲不了,说不起,我们要报他日之仇!”童林一笑:“出家人,我欢迎你们!不过,你们为什么来此,我仍不清楚。咱这样好不好,贝勒府虽然比不了三尺禁地,但也是个重要的地方,你们这一搅闹,本身就犯下无赦之罪。你们不是要找我姓童的会器么,那好,咱们约个时间,定个地点,我童海川奉陪到底!各位意下如何?”“废话!你把这王府说得了不得了,有什么呀?贫僧要怕就不来,来就不怕!师兄,就是这小子!”小和尚甩脸向那小头目唤了一声。
  就见这位小头目右手压刀,来到童林的面前:“你叫童海川吗?”“不错,是我。”“听说你这家伙还有两下子,你把我们两位师弟给打了。今天,讲不了,说不起,我要替师弟报仇出气!休走,接刀!”话音未落,朝童林就是一刀,童林闪身躲开了。这小伙子,抽刀回去,裹脑藏头又是一刀,童林一闪身又躲过了这一刀。小伙子刀里夹腿,朝童林的小腹便踢,童林又闪身躲开了。俩人战了六七个回合,这小伙子才明白两位师弟为什么挨打,果然姓童的动作敏捷,出手不凡呀!小伙子心里说:我连他的衣服都沾不着,还报什么仇呢?小伙子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越来越紧,越来越快,十七八个回合过后,仍分辨不出个胜负。其实,童林根本就没有还着。小伙子知道自己抵不住对方,赶紧冲身后一摆手:“师弟,你们在后面看什么,还不给我一块儿上!”“唉,来了!”童林心想;好哇,五个都要上来!刹那间,童林往后一操手,“噌”他就拽出了子母鸡爪鸳鸯钺,要大战这五个夜行人。
  常言道:强狼难抵众龙,好汉架不住人多。但是,童林面前这五个人,即使把他们的本领都加起来,也顶不上童林。童林心里说:人多,人多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你们要以多取胜,好来我这儿讨个便宜?他一转念,我一个人想把他们五个给收拾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干脆我把他们几个当树转转。想到这儿,童林一哈腰,身形转动,唰唰唰走动如飞,把五个小伙子就绕在当中。这五位一看,左也是童林,右也是童林,前也是童林,后也是童林,弄不清哪个是真童林,哪个是假童林,一个个眼花缭乱,手忙脚乱。童林转来转去,转到这位当头的小伙子的眼前,双钺在上面一晃,底下就是一脚。这一脚正好蹬在这人的大腿根儿上,只听扑通一声,那位小伙子就坐到地下去了。童林噌就穿出去一丈多远,把双钺交到单手:“起来吧。逃命去吧!”这几个人一看童林收兵器不打了,都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那位当头目的小伙子脸一红,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拣起自己失落的单刀,朝童林点点头:“罢了,多谢童老师高抬贵手!青山不倒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再见!”小伙子一声口哨,五个人转瞬即逝。童林心里说:这当头目的小伙子还挺懂事的。看来他此行,是受他人欺骗,但愿他们从此以后别再来了。
  童林拎着兵器往屋走去。等来到贝勒爷的厅前一看,坏了,四贝勒早起来了,此时他身披斗篷,正在台阶上站着看热闹呢。童林赶紧跪倒在地,给贝勒爷请安,胤禛伸手相搀:“海川哪,你一个人打五个人,真有两下子!本王在这儿瞅着,心里十分紧张,如果看你不行,我就去招呼大伙儿。好好好!太好了!”要说这人呀,谁和谁投缘,还真的说不准。咱就说童林,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贝勒爷是无所不好、无所不喜。童林给胤禛请安后,站起身来。胤禛把童林让进屋里,赏了他一碗茶。两个人就谈论起了武术。童林说:“爷,您放心,据小人之见,他们不再来了。”“但愿如此!其实本王我倒不在乎,他们乐来就来;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军队。哈哈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本工晚上请你吃饭。”童林一听,什么?贝勒爷要请我吃饭?童林赶紧跪下谢道:“小人不敢!爷,您歇着,我告退了。”
  打这以后,童林天天晚上仍旧巡逻值班,时刻都不放松警惕。一晃十天过去了,平安无事。童林心想:这伙儿人大概走了,别看我没问他们是哪儿的人,可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山东那一带的人。如果他们真是那儿的人,路途这么远,回去就不容易再来了。童林这么一想,他的心也就渐渐地放下了。
  不知不觉,童林进贝勒府已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今天,他头一次关饷,把银子领到手里,手头上只留了一两多散碎银子,其余的,他都存起来了。
  单说这一天,童林值完了夜班,打算上街去溜达溜达,顺便找个澡堂子好好烫个澡。童林来到街上,从前门外大栅栏、珠市口一直溜达到天桥,最后他找了个澡堂子,舒舒服服地烫了热水澡。童林出了澡堂子一看,太阳也快落山了,他赶紧迈步往贝勒府走去。
  童林回到贝勒府,一进屋,正好碰着大总管何春从里边出来了。“哎哟,童老师,您可回来了!”“回来了。怎么,有事吗?”“有!把人都急死了!”童林一听,心就缩紧了。“怎么,府里头出事了?”“没有,府里没出事。您听我跟您说,早上您刚一出门,就来了个老头,他说要找您,我们对他说您刚出去,让他等会儿再来。他走了不大工夫,又回来了。我们就问他贵姓高名啊,哪儿来的,找您有什么事。他只字不谈,在门房这儿坐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看您还没回来,他就走了。总而言之,他一天来了八趟,最后给您留下个纸条,这不,您看看吧。”何春说着把纸条递给了童林。童林打开纸条一看,上头写着几个字:明日早饭后,地坛一会。童林心想,这老头儿是谁呢?我在北京这块儿也没什么朋友啊,可看这意思吧,又不像朋友。难道又是找我比武的?这也备不住。童林一转念,莫非这个老头与前几天那伙儿人有关?想到这儿,童林对何春道:“总管大人,我求您一件事。”“教师爷有话您就说吧。”“这个事儿爷知道不知道?”“哪能让他知道!”“最好您不要同他说这个事,以免爷挂念我。明天我准备去看看,好弄个明白。”“童教师,我看那老头火眼金睛,手里还拎着个长条包袱,里面可能包着家伙呢。你明天是不是带上几个人去呢?你一个人人单势孤,孤掌难鸣,倘若出点事,可……”“不不不,总管放心,不至于。就是发生意外,我也有办法。”“好吧,那您可多留点神啊!”“唉,我明白。”
  童林回到屋里,往炕上一躺,就开始想这些事情。看来人这一辈子不容易过呀。过去没饭吃,也愁;如今有饭吃了,而且还露了点脸儿,也还是愁。人生的道路是何等坎坷呀!不知道明天地坛一会是吉是凶。
  欲知童林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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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老英雄久逢强者 少侠客初会高人
话说第二天早晨,童林值班回来,把大辩儿梳了梳,穿好衣服,用完了早饭,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往怀里一揣。他告诉手下的人:“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晚上肯定回来。如果爷要找我,你们就替我跟他老人家请个假。”“唉,好了。您放心走吧!”
  童林出了雍亲王府,穿过富贵巷,越过安定门,直奔地坛而去。那个时候的地坛,路静人稀,阴森僻陋。
  童林来到地坛一看,怎么没人呢?他转一圈儿看看,仍不见人影,心里说:难道这老头儿调理我不成?又一想,不能。这地方太大了,我得仔细找找。童林刚转到地坛的侧门,就见墙上噌跳上一个人。童林定睛一看,认识,正是那位年轻的秃头和尚。只见那和尚骑在墙头上,冲童林一笑:“童教师,来啦?”“唉,来了。”“呵,言而有信哪!我们老爷子在里边候着你呢。随我来!”童林看着左右无人,双腿一飘,越墙头来到了地坛的院子里面,跟着这位和尚往前走。等来到地坛东侧一看,黑压压一片全是树林。童林一看,正对面站着俩人,走到近前再一看,认识,是第二次搅闹贝勒府那五个人中的两个。
  这俩人一看童林来了,转身就往里走。童林明白,这是报信儿去了。童林跟着小和尚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树外的深处。童林抬头一望,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位老者。童林仔细一打量这位老者,身高不过五尺,骨瘦如柴,大脑壳,尖下巴,两片大扇风耳朵,深眼窝子,一双黄眼珠,下巴底下长着的一绺山羊胡向前撅着,锃亮锃亮的大秃脑袋上,一根毛都没长,这位可真是个秃子,看年纪,最少也有七十岁。他身穿上黄布裤褂,腰裹扎着带子,下边系着腿带,脚蹬一双千层的洒鞋,身旁还放着一个长条的包袱。四个小伙子往老头儿的两旁一站。
  小和尚把童林领到老者的面前:“师父,童教师来了!”老头儿拈着胡子,打量着童林:“请问,您就是雍亲王府的教师爷童林童海川吗?”“啊,不错,正是在下。敢问老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哈哈哈!童教师,小老儿有名有姓,我家住山东巢父林,我们只兄弟俩人,我大哥名叫侯廷侯振远;老朽人送绰号叫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侯敬山。”童林一听,这可是有名气的人哪!闹了半天这老头正是山东著名的英雄侯二侠。
  童林听师父说过,现在在江湖之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在东边,有威震山东的侯氏兄弟;在西边,有太原府的长臂飘然叟于成于洞海,号称西方大侠;在南边,有一位出家的道人,号称南昆仑司马空;在北边,有一位独占九州笑鳌头北侠秋田秋佩雨。这几个人,号称东西南北四大昆仑,在武林之中颇享盛名。
  此时,童林闻听是赫赫有名的侯二侠,赶紧躬身施礼:“哎哟,二侠客,恕小人眸疴眼拙!我给您见礼了!”侯二侠一抱拳:“童老师免礼免礼,别客气别客气。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个座位。徒儿,安排安排!”“唉!”一个年轻人把凉席打开,铺到树根儿底下,侯二侠请童林席地而坐。
  书说至此,咱们交待一句。侯氏兄弟在山东开镖局,戳杆子、立场子,搞的不少买卖,那真是家称人值。侯二侠共有五个徒弟:大徒弟叫灯前无影阮合,二徒弟叫月下无踪阮壁,三徒弟叫泥腿僧张旺,四徒弟叫万里烟云一阵风徐云,五徒弟叫玺面韦陀郡甫。
  一个多月以前的一天,侯二侠正在家中闲坐,大徒弟阮合给了他一个信儿:“师父,山东曹州府有个退任的官员,这人姓赵。据我们调查得知,他是个赃官,敲骨吸髓,残害百姓,平地还要搂三尺。这一次他要谢任回北京,您说,咱就这么把他放走,这么便宜地饶了他?那不行!我看咱们是不是劫他一下子,取他这不义之财,救济那些穷苦的百姓!”侯二侠听了,很感兴趣:“这个消息确叨吗?”“没错!”“这个赃官几时动身?”“过两天就起身,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做这个买卖?”侯二侠一琢磨:这样的官,岂能放过!他和大哥侯廷商议了一下,侯大侠说:“你们可要谨慎从事,不要屈杀了好人!但是,做这活儿也不能在山东境内,最好在远点儿的地方下手。”侯二侠遵照大哥的嘱托,带着五个弟兄,暗中跟着这个姓赵的赃官,离开山东曹州府,赶奔北京城。等到了河北境界,侯二侠又派手下人对这个赃官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发现自己弄错了。原来,这个姓赵的官员,不是那个赃官。侯二侠一生气,把大徒弟阮合唤到面前就是一顿训斥:“你看看你,二十七八的人了,做事情这么不老练!你这是听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幸亏咱们又进行了一次核实,不然的话,不就错杀无辜了吗?”“师父休怒,弟子有罪,下不为例!”阮合给弄了个面红耳赤。这个姓赵的官员也回北京去了,可这爷几个怎么办呢?按侯二侠的意思是返回山东曹州府,但几个徒弟却有另外的想法:“师父,我们已经到了咫尺境界,离北京城也不远了,我们还没去过北京,您老是不是领着我们到天子脚下去溜达溜达呢?”几个徒弟的一番话,把侯二侠的心也说话了。他心中暗想:我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没到北京去过了,既然几个徒弟有这个愿望,那就去吧。
  这样,侯二侠带着几个徒弟,就来到了北京城。因为他们爷几个是出来劫赃官的,所以身上就没多带钱。在北京吃喝了没几天,钱就花光了。侯二侠一看,这可怎么办呢?回吧,路费又没有。爷几个一商议,干脆,咱们在北京做点活儿吧,找一个专门盘剥老百姓的赃官,去偷他一下。但是他们又一想:我们初来乍到,对北京的事情不熟悉,找谁呢?谁是贪官呢?他们只好分头行动,各自打听去了。
  那一天,玺面韦陀郡甫和泥腿僧张旺两个人来到安定门,进了富贵巷,抬头一看,路末里有座王府,金字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雍亲王府。这俩人心想:既然是雍亲王,甭问,那一定就是皇亲了。他们呀,肯定没有好东西,高高在上,敲骨吸髓。要偷就偷这种人的。两个人绕着这府转了几圈儿,踩好了道,就回去和师父打招呼。侯二侠一听:“好吧,这活儿就交给你们俩了!记住,不准枉伤人命,把钱取回来就行了,要适可而止!”“唉!”他俩人干这种活儿不只一次,经验非常之丰富。他们又来到雍亲王府,刚一上房,正赶上童林在院里头练武。他俩伸手没打几下,就被童林给打跑了。
  他俩回到店房,如实地跟师父说了一遍。侯二侠一听,就是一愣,他心里想:我不是自夸,我的这五个徒弟,一个赛一个。就拿泥腿僧张旺来说,他那条单拐,打遍了半个山东,也没有对手;再说玺面韦陀郡甫,他在年轻人当中也是佼佼者呀!怎么能让一个大老赶给打回来了呢?侯二侠又一想:这老赶还挺够意思,虽然把我的两个徒弟给打翻在地,可他却没碰他们的一根汗毛,也没给扭送到官府。侯二侠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得生出几丝感激之情。
  咱单说挨打的这哥儿俩,他们不甘于失败,找大师兄阮合、二师兄阮壁。哥儿几个一商议,两个不行,干脆咱五个一起去。结果,他们五个人二次搅闹雍亲王府,又让童林给打回来了。侯二侠一听,心中大大不悦,心想:这倒好,钱没弄着,还栽了两个跟头。这姓童的老赶真了不得呀,一个人能胜我五个徒弟。他们哥儿五个挨打无所谓,我脸上可无光啊!不行,我得会会这姓童的。就这样,侯二侠登门八次没见着童林,最后才留了个纸条,约会在地坛相见。这是以往的经过,咱不多说。
  接上文书。正因如此,所以侯二侠也没隐讳,一见童林就把名姓全报了。童林一听,心中十分高兴。俩人话罢,席地而坐。侯二侠首先赔礼道歉:“童老师,我这五个徒弟,初入江湖,不懂得规矩。他们两次夜入雍亲王府,本想弄几个盘缠路费,没想到被童老师发现。您高抬贵手把他们放了,小老儿感恩不尽!后来,我前往雍亲王府会童老师,结果没见着,这才冒昧请您到地坛一会。童老师,小老儿约您来,别无他意,只想替我这几个徒弟向您赔礼道歉。我向您请罪了!”童林一看,这侯二侠还真通情达理。“哎哟,老侠客,您千万别这么说。童林我也是初入江湖,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望请老英雄多多指教!”说到这儿,侯二侠一伸手把五个徒弟叫过来:“还不快给童老师赔礼!”这哥儿五个一听,什么,让我们五个给他赔不是?但又一想,师父之命不能不从呀。哥儿五个满腹怨气,一个个撇着嘴、瞪着眼来到童林的面前,一拱手:“童老师,我们向您赔礼了!”这是赔礼吗?分明是赌气呀。童林心里头明白,他赶紧站起来以礼相还。这五个人又退回到原处。
  童林看了看侯二侠道:“老英雄,要这么说,您是急需用钱了吧?没关系,您只管跟我说,多了没有,百八十两纹银我童林还拿得出来。不过我现在没带,您看是不是把您的地址告诉我,等我回到府里取上钱,再给您送去?”“哈哈哈!多谢童老师慨然相助!够意思!”侯二侠嘴上这么说,可他也多了个心眼儿,心说这姓童的是不是想以此为借口,骗得我们的住址,然后再叫官府来抓我们爷儿几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道是:人心叵测,不可不防。侯二侠想到这儿,便开口拒绝了。俩人又坐了一会儿,就谈起了武术。侯二侠问:“童侠客,请问贵恩师是哪一位,您是哪个门户的?”“我……”童林一愣。为什么呢?童林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因为一说这话,他准惹事。但人家问到眼前,又不能不说:“我没门没户。下山的时候,老师嘱咐过我,让我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哟!”侯二侠闻听就一瞪眼,心说这姓童的口气可真不小哇,他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这话只有祖师爷才能说呀。听了童林这话,侯二侠的心中是大大地不悦!“童老师,这么一说,您是有特殊的能力了?好吧,见高人不能错过,小老儿没有别的要求,只打算跟童老师过过招,开开眼。童老师,赏脸吧?”童林听罢,心说坏了,一说这话准惹祸,果不其然。怎么办?如果我不伸手,看老头儿这意思还不答应;伸手吧,心里又没底儿。侯二侠是有名的人物,谁不知道他一轮明月照九州,那真是威震四方啊!就自己这点本领,能抵过人家去吗?童林正犹豫不决,就见侯二侠从地上站起来,让阮合、阮壁把场子收拾好了,冲童林一摆手:“童老师,请吧!”童林一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又一琢磨:伸伸手也不错,跟高人比武我能学点东西。想到这儿,他起身随侯二侠来到一片空地。
  这侯二侠,你别看说话时那么客气,可一伸开手就毫不留情啦!噌,他先抢了个上风头。什么叫上风头?就跟下象棋一样,红先黑后,谁拿着红棋谁先走。侯二侠久经大敌,经验丰富。就见老头儿闪掉长大的衣服,提提洒鞋,紧紧腰带,把辫子往脑袋上一盘,“嗨”一声,双手一晃,亮了个跨虎登山不用忙。童林站在下垂手,俩人相距一丈多远。就看童林把长大的衣襟往腰带里一掖,挽了挽袖子,把辫子盘在头上,双手往下一塌,也亮出了门户。侯二侠一看,这是什么门户?没见过。两个人都站好了,把气血平住。侯二侠道:“童老师,请吧!”童林一笑:“老人家,还是您请吧!”“童老师别客气,您请!”“不,我打仗向来不先伸手,老侠客您请!”“既然童老师如此让步,恕老朽不恭了!”侯二侠说到这儿,脚尖儿点地,腾身“嗨!”直奔童林的面门就是一掌。这招可真厉害,拳里夹掌,又叫单掌开怀,又叫力劈华山。童林一看,老头儿个儿虽不高,但动作灵便,掌法带风。就在这一掌离童林的面门还有半尺多远的时候,童林身形往左一撤,侯二侠这一掌就打空了。还没等童林进招,侯二侠把掌一翻,又使了个顺水推舟,朝童林这脖子就砍来了。这要给砍上了,别说是肉脖子,就是对可粗的小树也得被劈折。童林往下一哈腰,侯二侠这一掌又走空了。童林利用这个机会,错身抬腿,就朝侯二侠的迎面骨蹬去。侯二侠脚尖一点地,腾身一纵,把童林这一脚给躲开了。他刚往下一落,童林双掌一合,又使了个推窗望月,扑一声,奔侯二侠的左右花盖穴就打去。侯二侠往后一撤身,又把这双掌躲开了。童林紧接着往前一跟步,又是一掌,侯二侠一闪身,又躲开了。两个人,身形转动如飞,谁也没有轻易发招。侯二侠心想: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姓童的果然厉害呀!你看他刚才这几招,干净利落,变化无穷。今天,也就是我侯杰呀,要换个旁人,非得现眼不可!难怪我五个徒弟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可要多加小心,万一栽倒在北京,我可怎么回山东呀!
  童林呢,他的心里也有想法。他暗自挑大拇指,称赞对方:好、好、好!真是成了名的侠客,的确与众不同!那招法的变化多快呀!幸亏我躲得利索,不然的话,我今儿个就出不了这地坛啦!我得多加谨慎!两个人各揣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侯二侠找准了机会,往前一跟步,啪又是一掌,童林一闪身,把这掌躲过。他接架相还,俩人就战在一处。这下童林可注意了,他发现侯杰侯敬山使的是三十六路白元拳。虽说这不是什么特殊的拳法,但在侯二侠的手中却是炉火纯青,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变化无穷,快如闪电。就见童林双掌一晃,亮出柳叶锦丝掌,脚下踩着“8”字,把侯二侠当做大树就转开了。侯二侠一看,哎哟,这是什么掌法?八卦掌?不对,大阴掌?也不对。那是什么掌呢?这下老头的心里也没了底儿。俩人战了四十多个回合,未分输赢。
  童林究竟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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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5 10: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回 斗侯杰情义绵绵 战贺豹冤仇深深
且说童林和侯二侠大战一处,难解难分。
  开始的时候,童林的一招一势,还能看清楚,以后越来越快,简直像一阵旋风。五小在旁边把脖子都看直了,心说这老赶可真不好收拾呀!看见没,我们的师父也够呛了。几个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有心过去助战,一想不行,因为老师也没有这么吩咐,如果我们贸然伸手,老师非生气不可。
  咱单说一轮明月照九州侯二侠,四十个回合过去,也没赢了童林,自己这点绝艺也抖搂得差不多了。老头儿一想,怎么办呢?难道说,我就此罢手不成?不!我给他来个转败为胜。只见侯二侠双掌一晃,摆出不行了的样子,且战且退,一旦有了机会,他就要乘虚而入。可他哪知道,童林这掌也太厉害了,它讲究劈、挂、闪、捋四个字。只见童林上面十字交叉,一晃侯二侠的面门,侯二侠信以为真,顺手使了个横担铁门闩,两胳膊往上一滑,哪知童林使的是虚招。就看童林紧步跟身,使了个跺子连环脚“嗨!”奔侯二侠的迎面骨就点来了。等脚尖快到侯二侠迎面骨的时候,童林把脚尖往上一挪,错过迎面骨,又点侯二侠的大腿,为什么?童林这是手下留情了。武术讲究的是迅雷不及掩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童林在这方面那真是出类拔萃。侯二侠一看大势不好,心里说:今天我这跟头算栽定了!想到这儿,侯二侠把双眼一闭,心一横,站在这里等着挨打。哪知童林把腿一勾,又收了回去,飞身形跳出圈儿外,把大褂的衣襟一放,将袖子橹下来,冲侯二侠一抱拳:“老侠客,领教了!”侯二侠睁眼一看,童林没踢自己,他心里说:我的武功不如人家,难怪他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呢!这可不是吹牛呀!我闯荡江湖五十余年,所遇高人不下一百余名,可像童林这样的我还没见过呢!侯二侠把长大的衣服穿上,双手一抱拳:“童老师,多谢您高抬贵手!”侯二侠这人快言快语,有什么说什么。他拉着童林的左手:“童老师,小老儿有个要求,不过,你可别驳我的面子呀!你要驳了我,今天我这老命就不要了!”“老侠客,有话请讲,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于你!”“哈哈,我打算高攀一步,跟童老师从此磕头,八拜结交,让我们结成生死的把兄弟,你看如何?”童林是求之不得呀:“老人家,我太高兴了。不过,您是老前辈,我……”“别往下说了,肩膀头齐为兄弟,咱这叫忘年之交。”说着话,俩人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大拜了八拜。俩人叙岁数,童林今年三十三,侯二侠今年六十六,侯二侠比童林整多一倍。哥儿俩叙完生辰八字,童林整整衣襟,二次跪倒:“哥哥请上,受小弟一拜!”“哎哟,兄弟,起来起来。”书中代言,在封建时代,讲究磕头拜把兄弟。磕头三次入祖坟,好比同胞一母亲。这会儿,侯二侠和童林的关系可大不相同了。侯二侠乐得胡须直抖,他摆手把五个徒弟叫来:“还不给你们的师叔磕头!”现在这小哥儿五个对童林是心服口服,他们五个一拉溜,往童林的面前一跪:“师叔在上,恕侄儿过去之罪,给师叔您磕头!”童林伸双手搀扶:“起来,起来!”侯二侠逐个把五个徒弟介绍给了童林,然后他对几个徒弟说:“你们童师叔的武艺比我高得多,他将来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咱爷儿们可得捧场!往后,你们几个要多听童师叔的教导,假如谁违抗你师叔的话,就等于不听老师我的话,那我绝不答应!”“是,师父!我们记住了!”话罢,侯二侠一拉童林的手,“兄弟,咱们得好好地吃喝一顿!”
  几个人把东西收拾收拾,起身离开地坛,在北京城里头找了个饭馆就进去了。童林对侯二侠说:“哥哥,我有点儿事,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童林从饭馆出来,就回到了贝勒府。童林进屋把自己存下的那点银子拿出来,揣进怀里,转身又回到了饭馆。
  侯二侠正等得着急呢,一看童林回来了:“师弟,你干什么去了?”“哥哥,没事,我到那边去转了一圈儿。”“不对!咱明人不做暗事,你是不是回去拿钱去了?”童林笑了。“实不相瞒,老哥哥还真的没有钱。”童林把银子拿出来:“哥哥,您只管吃,这一百两纹银我奉送与您。这是我挣来的工钱。”“贤弟,谢谢你解囊相助,老哥哥将来一定加倍奉还!”“哥哥,您怎么这么说呢!咱们是过命的交情,还在乎这俩钱吗?”他们哥儿俩说话的工夫,酒宴已经摆好。童林让小哥儿五个就座用饭。
  童林和侯二侠俩人边吃边谈,边谈边乐。刚才他俩只顾比武,彼此还不知对方的身世。侯二侠问罢,童林口打咳声:“哥哥,我也不隐瞒。”童林就把自已被迫离家出走直到进贝勒府的这一段经历讲了一遍。侯二侠听罢,连连点头:“贤弟,人生之道坎坷不平,喜怒哀乐无所不有。你现在能混到这种程度就算不错了!”随后,侯二侠也把自己的身世叙述了一番。最后,他告诉童林:“贤弟,咱们磕到地下,就好比亲兄弟。往后有个马高镫短,只管去山东找我们哥儿俩。你还没见过你大哥侯廷,我不是捧他,他比我可强多了。我这个人性如烈火,我大哥却非常老练。他会一百单八手青龙剑,日后你可以去见见他,你们哥儿俩好好切磋切磋武艺。”童林听了连连点头:“哥哥,我别无所求,只希您向大哥代个好。早晚有一天,我必去巢父林给他老人家问安!”“好好好,这信儿,我一定带到。来,咱们干上一杯!”
  这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吃完了饭,天也黑了。童林一想自己晚上还得值班,赶紧起身告辞:“哥哥,恕不奉陪,小弟我还有事!”“也好。贤弟呀,那我就不送了,咱们一语落地,我在山东等你,望你务去一聚!我们以后再来了北京,一定去王府看你!”“好吧!”
  交完了饭钱,侯二侠带着几个徒弟把童林送出酒楼,彼此招手告别。按下侯二侠咱不说。
  单说童林,回到雍亲王府,一进屋门,就见大总管何春和二总管何吉在地下来回乱转,他俩一看童林回来了:“哟,我的教师爷,您可回来了!”童林急忙问道:“有事吗?”“爷找了您好几次了,他老人家连休息都没休息,现在正在书房等您呢。”童林一听爷在等着自己,急忙就奔贝勒爷的书房去了。
  童林来到贝勒爷的书房,挑帘进屋一看,灯光明亮,贝勒爷穿一身便服,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胤禛一看童林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海川,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下晌也没找着你,我都快急死了!”童林一笑,“爷,我在外边遇上点事。”“什么事?”童林就把今天地坛会侯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贝勒爷讲了一遍。胤禛听罢,满面喜色:“海川呀,这事你做得非常之对。这就叫化敌为友。这位老侠客现在哪里?”“他住在前边的一个小店里。不过他今天就要离开北京,回山东老家去。”“海川,你们不是常说这话吗: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你为何不将这老侠客领到府中,与我一会呢?”童林脸一红:“爷,我总觉得我们是绿林人,跟您见面是不是不方便?”“唉,海川!咱以后立个规矩,打破以往的戒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认为这个人可交,就把他领回来与我介绍。我一生最喜欢的就是江湖上的人物,像今天这样的老侠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记住没,往后只要是找你的人,你就领来见我。”“唉!爷,我记住了!”爷俩又叙了一阵儿,童林怕累着贝勒爷,赶紧起身告辞了。
  童林回到屋里怎么高兴,咱不细说。
  单说这一天,贝勒爷把童林唤到眼前:“海川哪,你来我府里已好几个月了,我派人也调查过你的情况。听说你的父母和一个兄弟都在乡下过活儿,我想是不是把他们都接到北京来,这样你也能省一份心,还可以在你父母的身边尽点孝道。”童林一听见贝勒爷突然提出此事,真是喜出望外。“爷,这事我也想过,只是……”“什么?”“没有房子啊!”“哎,不就是个房子吗?告诉何春和何吉,让他俩在外边找所好房子,花多少钱,我全包了。你放心,一切事情都用不着你发愁。只要你乐意,明天咱就派两辆套车去,把你爹娘和家里的东西全搬来此地。”“谢爷的大恩!”
  到了年底,贝勒爷吩咐何春、何吉,派了五辆车前去京南霸州童家庄接童林的父母和兄弟。
  这事的震动可不小,整个童家庄的人纷纷出来观看。大伙儿一看童林不但没死,而且还在北京做了阔事,听说在什么雍亲王府里当头儿,一个月就挣一百多两银子。就听有人说:“他在王府里说一不二,连王爷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啊!”“哎哟,童老爹真是因祸得福呀!”“那可不,当初他对童林恨之入骨,可现在却像一阵轻风似地跟儿子刮到京都里去了!”乡亲们说长道短,议论纷纷,咱不多说。
  单说童老爹,高高兴兴来到北京城,进新家一看,嗬,一座四合套院子,屋里应有尽有。童林让二老上座,给爹娘问了安,磕了头。童老爹乐得胡须直抖。
  童林把家安顿下来,一家四口团团圆圆、高高兴兴地过了个年。
  正月十五这一天,街前街后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童林正和贝勒在屋里侃侃而谈,报信儿的进来了:“童教师,府门外来了仨人,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您。不知您见不见?”童林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没说。”“爷,我失陪了!”贝勒听罢一乐:“海川哪,你的名气已传出,是不是有人闻名前来拜访于你?你不要出去了,干脆把他们叫进屋里来,让我也认识认识。”童林听见贝勒这么一说,也不敢不答应,他吩咐手下人:“把他们让到这里来。”
  这可是破例啊,要不然贵为雍亲王的胤禛怎能见他们呢!
  时间不长,何春把外面那三位领进了屋里。童林抬头一看,嗯,来者不善呀!就见三个人都沉着脸,横眉立目,挺胸腆肚。当中为首的这个人,五短身材,是个车轴汉子,三十五六岁,一张横宽的面颊,满脸骚皮疙瘩,浓眉毛,大眼睛,眼珠子还往外冒冒着,二目贼光四射,腮帮子上挂着一层青胡子茬儿,身穿棉衣,外披棉袍,手里还拎着个长条包袱。他身后站的那两位,一个赤红脸儿,一个黄白脸儿。这两人大约都在二十五六岁左右,每人手里也拎着一个长条包袱。“三位,你们找我吗?”童林起身问道。就见当间儿为首的那位,往前迈了一小步:“您就是童林童老师吗?”“不错,在下正是童林童海川。”“就找你!”“好吧,有话慢慢说,三位请座!”这三个人也不客气,每人拉把椅子就坐下了。他们看了看贝勒,连理都没理。胤禛也没言语,他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童林问:“三位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找童某何事?”就见为首的这位,把包袱往茶几上一放:“嘿!童老师,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找你比武来了!”童林闻听就乐了:“那么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姓贺,叫贺豹,有个小绰号叫踏山熊。这是我的两兄弟,云南八卦山人,他叫一枝花韩宝,他叫小蜜蜂吴智广。听说童老师要别开天地,另创一家武术,我哥仨特来领教!另外,我们要替一个朋友报一掌之仇,打人一掌反被人一脚。”一开始,童林还不明白这三位的来意,后来他一琢磨:嗯,这三人大概与铁背龟雷春有关,便问道:“那么,请问贺老师,您为谁报这一掌之仇呢?”“嘿嘿!我说姓童的,你怎么还装蒜呀?怎么,你忘了?看来你这人是尽占便宜啊!难道你忘了双雄镇铁背龟雷春挨打一事?”童林点点头:“不错,我是和雷师父发生过一次误会。”“什么,误会?姓童的,你踢了我师兄的场子,砸了他的饭碗,刚炖好的肉让你给撒了把沙子。这且不说,你竟把我师兄肚子里的面条给打出来!我师兄当初也和你讲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我们是来给师兄雷春报仇的!在哪儿呀?请找个地方!”童林一看来者如此野蛮:“贺老师,先别急,有话慢慢说。来人哪,谢茶!”“不喝!少来这套!”童林心想:这位这火越来越大,我得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三位能否让我把话讲清?不错,当初我是拳打了雷师父,但是,事出有因。当时我丢了银两,前去把势场求帮,哪知雷师父手下的徒弟蛮不讲理,开口就骂,伸手便打,我万般无奈才还手相抵。雷师父因不明真相,伸手与我相斗,只因我手下留了情,他才不至于受伤。三位,你们如能听我的话,就赶紧离开此地,带我向雷师父赔个不是!”“你放屁!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吃?没那么便宜!告诉你姓童的,我们既来之则安之!请吧!”说着话,这三位用衣服就蹦到了院里头。
  此时,胤禛的心中是大大地不悦!啪!他把桌子一拍,“海川,这三个东西太可恶了!拿我的帖子,到五城兵马司把人叫来,把他们三个扭送官府,从严治罪!”童林心说:这当官的开口就抓人!“爷,那可不行!一则兴师动众;二则您调多少军队来都没用,这三位都是夜行人,高兴了在这儿呆一会儿,不高兴一跺脚就上了房。那咱们不是往返徒劳吗?爷,这事有我一人足矣!”“海川哪,你对他们让步,可这三个人蹦上橛子拉屎,还登上劲了!对这种人不打不行,你要给我狠狠地打!”贝勒爷这么一发话,童林不敢不听,他点头答应,就来到了院子里。
  贝勒爷让何春搬到院子里一把椅子,他披上皮袍,往这椅子上一坐,亲自督阵。
  童林究竟如何应战,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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