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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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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3: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亮剑
都梁 著

《亮剑》是一篇新派作家退伍军人都梁的处女作,开创全新概念战争小说之先河——“市场化风格的战争故事”,一经推出就博得了广大读者的称赞,成为当代最畅销小说之一。(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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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3: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李家坡战斗开始之前,李云龙正在水腰子兵工厂和后勤部长张万和软磨硬泡。
李云龙中等个子,长得很均匀,就是脑袋略显大了些,用他自己的话解释,是小时
候练武,师傅老让他练头功练得狠了些,净拿脑袋往石碑上撞,一来二去就把脑袋
撞大了。李云龙已和张部长纠缠了两个多小时了,不为别的,就是想多弄点边区造
手榴弹。这是八路军太行兵工厂的土产。平心而论,李云龙一点儿也不认为这种土
造手榴弹有什么好,比起日军的那种柠檬式手榴弹差得太远啦,边区造的铸铁弹体
质量太差,爆炸后有时只炸成两半,弹片的杀伤效果极糟糕,这种玩艺儿在战斗中
常耽误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就这种边区造也不可能敞开了供应部队,用李云龙的
话说:能拔脓就是好膏药,有总比没有强。

后勤部长张万和是李云龙的大别山老乡,在红军时期就是老熟人了。所以说话
也随便惯了,似乎彼此不骂几句就太见外啦。张部长说:你狗日的就不像个当兵的,
是他娘的商人,心算是黑到家了,我已经多给了你们独立团十箱了,还他娘的贪心
不足。我早听别人说后勤部长张万和其实不是大别山人,早先是从山西这边逃荒过
去的,我还不信,这回可真信啦,是他娘的抠,这又不是金元宝,你存着想下崽咋
的?操,你要不给,老子今天就不走了,你小子还得管饭。这狗日的哪像个团长?
无赖嘛,都像你们团这么软磨硬泡,我这后勤部长就别干啦。行吧,我再给你十箱,
得了,你还先别道谢,老子不白给,你得拿东西来换。李云龙眉开眼笑地说:咱穷
光蛋一个,连老婆都没有,真要有老婆,就拿老婆跟你换50箱手榴弹。张部长哼了
一声挖苦道:啧,啧,你那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你狗日的还提前
预支啦。再说了,什么金枝玉叶能值十箱手榴弹?美得你吧,老子别的不要,再打
仗时,你得给老子弄把日本指挥刀来。李云龙一听便放了心,大包大揽地说:我当
是什么宝贝,小菜一碟嘛,刀好办,冈村宁次的刀咱弄不来,弄把佐官的还不难。
这样吧。你再给十箱,我顺手再给你弄个日本娘们儿来……去你娘的吧……李云龙
哪里知道,他正和张部长纠缠时,日军山崎大队正稀里糊涂地朝八路军太行根据地
门户——一线天走来。 

日军山崎大队长像那个年代大多数日本男人一样,个子矮矮的、罗圈腿、身材
壮实、脖子和脑袋差不多粗细,猛一看像一颗大号的猎枪子弹。他的脸上带着日本
军官惯有的神态:冷酷和坚毅。他是个随时准备为天皇陛下献身的武士,从来没拿
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当回事的人,自然就更不会拿别人的生
命当回事。所以,这次扫荡,山崎大队没有找到八路军的主力,可漳水、沁河两岸
的老百姓可倒了霉,山崎大队一路烧杀,如入无人之境。

那天下午,山崎带着队伍走了四十多里山路,人困马乏,正躺在林子边上休息。
山崎大队长背靠一棵大树,盘着腿,正在擦他心爱的祖传之物——一把明治天皇御
赐的菊花军刀。这把刀的柄上镶着黄金做的象征日本皇室的菊花图案,在秋日的阳
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山崎此时也不会想到,他的生命和这把刀一样,快不属于
他自己了。

 几个打水的士兵匆匆跑来报告,说那边密林深处有条很细狭的山缝,草地上还
发现有队伍走过的痕迹。

 山崎大喜,立即命令队伍集合,疾步向那个士兵指出的方向扑去。穿过一片浓
密的原始森林,古林尽头,出现两座高耸的大山,两山之间只有一条一人可行的狭
窄通道。山崎站在山缝里仰望天空,只见细细的一线蓝天。不管它,进去再说。想
吃掉我山崎大队,只伯中国军队还没这副好牙口。

 大队人马排成一字形,整整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出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竞
是别有洞天。山泉棕棕,野花铺地。山崎懂一些中国文化,他记得有位叫陶渊明的
古代诗人曾写过一篇叫《桃花源记》的散文,莫非这又是一处桃花源?军用地图上
没有标明这个地方。山崎命令发报给旅团长:大队一路未遇抵抗,占领天险一线天,
继续搜索前进。

 山崎大队长做梦也没想到,他无意中闯进了八路军太行根据地的腹地。

 这一线天是八路军水腰子兵工厂的门户,易守难攻。平时这里有一个连兵力驻
守,谁知这个连的连长见敌人冲进一线天,一枪没放,就带着部队逃跑了。

 根据地门户洞开,日军一个大队竟长驱直入。消息传来,八路军总部里掀起巨
大风波。

 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怒气冲天地对副参谋长左权大吼道:把那个临阵脱逃的
连长给我抓起来枪毙!狗娘养的,给八路军把脸给丢决了,从敌人的动向判断,他
们并不知道这里有我们的兵工厂。彭德怀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
起来:把这个狗娘养的山崎大队给我干掉。总部的一道道命令发出去,八路军129师
各部,决死一纵队各部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组成左右两路攻击集团,将日军山崎
大队包围在李家坡高地,战幕就此拉开。

 李云龙的独立团被386旅旅长陈赓当作了预备队。他极为不满,骂骂咧咧地在团
指挥所里来回转磨,像条饥饿的呲着牙的老狼。

 独立团政委赵刚正伏在桌子上看地图,他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单薄,脸色白哲,
带着书卷气。那年赵刚还不到25岁,虽然年轻,可资历不浅。在进入八路军正规部
队之前,他已是一。二九运动的负责人之一了,北平燕京大学的学生。如此高的学
历,在当时的八路军部队中当属凤毛麟角了。

 娘的,咱独立团是后娘养的?人家吃肉咱不眼馋,可好歹也得给口汤喝呀,每
次都是咱们团当预备队,这不是他娘的欺负人吗?赵刚连头都没抬,他太了解李云
龙了。他心里有火就得找碴儿放出来,要不然就很容易憋出毛病来,他知道李云龙
正在向他寻衅,企图跟他吵一架。赵刚心想,怎么世界上还有这种人?自己心里不
痛快,就千方百计向别人找碴儿,什么毛病呀?指挥所里的参谋们都知道团长这个
毛病,早都借故溜开了,人家才不触这个霉头呢。

 李云龙见赵刚不吭声,心里越发恼火,他不大看得起知识分子,哼,小白脸,
能打仗吗?也就是搞搞政工,练练嘴皮子,这个团没有政委,老子照样带兵。他心
里一烦,嘴上越发骂骂咧咧起来。

 赵刚见他越发不像话,便劝道:老李,你这么发牢骚给战士们听见多不好,上
级让咱们当预备队肯定有上级的考虑,好钢用在刀刃上嘛……李云龙一听就翻了:
少给老子卖狗皮膏药,他娘的新一团就是亲娘养的?凭什么有好事全是他们的?要
我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独立团老捞不着肉吃,就是他娘的政委在上级
面前太熊。你怕什么?咋就不敢跟旅长干一架?李云龙面红耳赤,青筋毕露地吼道。

 老李,你骂谁?……赵刚忍不住要发作,旋即又克制住自己,苦笑着摇摇头,
他知道李云龙是个炮筒子脾气,不高兴了谁都敢骂,过后就完。今天他火气这么大,
主要是惦记上山崎那把指挥刀了,既然向张部长夸下海口,就得说话算话,屙出来
的屎能坐回去吗?弄不来这把刀还有什么脸再见张万和?赵刚心说这个人也太认死
理了,这么多兄弟部队参加攻击,他怎么就认定那把刀应该被他缴获?旅长陈赓打
来电话:李云龙,你小子肯定又在骂街,是不是?李云龙发作道:哪个狗娘养的打
我的小报告……你少冤枉别人,是我猜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仗有你打的,前
面攻击不顺利,你们早晚要上。你听着,轮到你上时,要打不下来……你把我脑袋
拧下来当夜壶用!谢谢旅长,谢谢旅长,我给您跪下来磕头啦。哼,你自己留着用
吧,我用不着那么大的夜壶。陈赓挂上电话。

 李家坡阵地上硝烟弥漫,几架日军的飞机轮番俯冲轰炸,八路军攻击部队伤亡
惨重。毕业于帝国陆军大学的山崎是个出色的战术家,他指挥构筑的野战工事很是
别出心裁。李家坡高地顶端是平面圆台,按常规,守备一方的工事位置。应构筑在
山坡平台的棱线部,这样可以对进攻一方的动态一览无余,也便于居高临下发扬火
力。可山崎偏偏把环形工事构筑在高地的平面圆台中心位置,攻击部队在坡下看不
见守军,直射火力便失去作用,而迫击炮之类的曲射火力又极少。攻击部队刚刚冲
上陡坡,只要一露头,马上就被日军的狙击手打倒。战斗打了整整一天,山坡下躺
满了八路军士兵的尸体,最先参加攻击的几个主力团都伤亡过半失去攻击能力。

 李云龙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拉住一个刚撤下阵地兄弟部队的一个营长
问:山坡边缘离那个环形工事有多远?那个挂了彩的营长马上明白什么意思:有80
多米,手榴弹够不着。李云龙皱着眉头说了句:硬冲不是办法,这是赔本生意。李
家坡战端一开,整个华北地区都热闹起来。日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日本驻中国派
遣军司令官西尾寿造大将、日军驻山西第一军司令官莜冢义男、日军华北派遣军司
令官多田骏都在各处的司令部注视着地图。各级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们在紧张地进行
着图上作业,地图上李家坡周围已被不同颜色的巨大箭头所包围。日军驻潞安的36
师团、驻汾阳的16旅团、驻太原的第9旅团、驻阳泉的第4旅团各部,都在日夜兼程
向李家坡地区分进合击。

 与此同时,整个华北地区的八路军各部的打援部队也已经和日军增援部队纷纷
接上火。八路军总部的命令是死的: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增援。于是,围绕着李家
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双方摆开了架势,而交战双方的最高指挥官的目光还是
都注视着山西境内的这个往日默默无闻的小山包。李家坡之战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386旅旅长陈赓在望远镜里看到自己的攻击部队像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主阵
地冲击,而顷刻又像退潮般地退下,山坡上躺满了穿着灰色军装的尸体。陈赓一咬
牙,抓起电话下了命令:集中全部炮火轰击山顶,炮弹要全部打光,不过啦,预备
队全部出动,踩也要把李家坡给我踩平。李云龙在电话里说:旅长,我有个要求。
陈赓没好气地说:你哪儿这么多事?快说。师属炮兵营暂时由我指挥,就这点儿要
求。拿不下李家坡我也用不着提着头来见你,因为那时我肯定已经躺在山坡上啦。
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们独立团全团一千多号人决不会有人活着退出战斗。

 陈赓的眼睛湿润了,握住话筒的手有些颤抖:同意你的要求,炮兵营由你指挥。
同志哥,我要你拿下李家坡,还要你活着回来,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在独立团的指挥所里,李云龙对一营营长关大山说:你算一下,从山坡倾斜处
边缘到那个环形工事有80多米,也就是说,咱们的冲击距离有这么长,在这片开阔
地上咱们全团会成了小鬼子的活靶子。再说,从地形上看,全团一千多号人根本不
可能全部展开,要这么干就麻烦了,一个连一个连分别上,就成了“添油战术”,
这叫逐次增加兵力,是兵家大忌,老子才不干这傻事,我要缩短这段冲击距离。一
营长关大山眼睛一亮说:团长,你是说用土工作业的方式向前掘进?李云龙捶了关
大山一拳笑道:脑子挺快嘛,你们营有360人,我把全团的手榴弹都调给你,每人带
上10颗手榴弹,应该是多少?晤,3600颗,部队全部运动到坡下,谁也不准露头,
他奶奶的,小鬼子的枪法不赖,老子才不触这个霉头。用土工作业方式向前平行推
进,只要掘进50米就行了,剩下的30米,就算是个娘们儿也能把手榴弹扔进环形工
事,我这里信号弹一上天,你们全营一起扔手榴弹,每人两分钟之内要把10颗手榴
弹扔光,嘿嘿,3600颗手榴弹可够山崎那小子喝一壶的。关大山乐了:团长,这招
绝了,我们把弦拉了等两三秒再扔,保管个个都凌空爆炸,让他狗日的找不着安全
死角,躲都没处躲。李云龙对二营长沈泉说:全团的20挺轻机枪全部都归你们二营
使用,机枪手全部编入第一突击队,机枪挂在胸前,当冲锋枪用,手榴弹爆炸声一
停,立刻冲上去,20挺机枪同时开火,火力绝对不能间断,有人中弹后面就得有人
补上,30米冲击距离,用不了一分钟就冲上去了。李云龙环视了所有人员,下了死
命令:全团从我以下,一个不留,上刺刀,全都给我上。准备白刃战,记住,见了
山崎那小子谁也不许开枪,给我留着,老子要活劈了他。团部炊事员老王拦住李云
龙说:团长,你那鬼头刀借俺使使,行不?俺还没有件趁手的家伙呢。李云龙眼一
瞪:想得美,刀给你用,老子使什么?去去去,菜刀、饭勺,实在不行就抄扁担,
自己想办法去。全团都投入战前准备工作,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有马夫班的
两个马夫吵了起来,他们两人在争抢一把铡刀,还闹着要找团长评理,被李云龙骂
了一顿。

 李云龙拎着一口磨得飞快的鬼头刀,皮带上插着张着机头的驳壳枪,他一边检
查弹夹一边对政委赵刚说:我带突击队先上,你负责殿后,我们打光了你再补上。
赵刚正往弹夹里压子弹,一听李云龙说这话就不爱听了,他厉声道:你敢?你这叫
擅离职守,你应该在指挥位置上,而不是突击队,我马上给旅长打电话,要不取消
你的参战资格我就不姓赵。别……别呀,这太不够意思啦。李云龙顿时软了下来。

 在李家坡环形工事里的山崎觉得不大对劲,怎么四周一片寂静?静得日军士兵
们心里一阵阵发冷,军人们是最不喜欢寂静的,因为战场上的寂静往往包含着更大
的危险,预示着更激烈的战斗。山崎凭直觉意识到,八路军正酝酿着一次更猛烈的
攻击。激战一天下来,山崎大队已经伤亡过半,他不大在乎伤亡,他知道各路援军
正在向他合拢,凭借有利的地形、充足的弹药、近距离的空中支援,再坚持两天没
问题,他希望凭借自己一个大队的兵力把八路军的主力牢牢地吸引住,待援军的反
包围圈合拢,再来个中间开花。他渴望着在李家坡之战中建功立业,一战成名。

 山崎发现山坡下伸出一个白铁皮做的拐脖喇叭,那边传来日语的喊话声:日军
山崎大队长听着,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云龙得知阁下武士世家出身,精通剑道。李
团长认为,贵国之剑道,不过是得中国剑术之皮毛而已,师徒之名分,早在唐朝便
已有定论。如阁下很珍惜武士的荣誉,就停止射击,走出工事,李团长愿意和阁下
用刀剑进行正式决斗,李团长用军人的荣誉担保,如败在阁下的剑下,八路军独立
团立即停止攻击,给贵部放行,说着对面打了一梭子喇叭上打了几个窟窿;129师敌
工部的日语翻译被震得虎口发麻。

山崎那边回话了:八路军李团长阁下,鄙人对贵军作战之英勇深感钦佩,对阁
下的挑战深感荣幸,鄙人十分珍惜武士之称号,愿与阁下切磋剑术,无奈军务在身,
不能只身与阁下决斗,非常抱歉。如阁下能率部队攻入鄙人的环形工事,鄙人则愿
意在肉搏战中与阁下一决雌雄。在独立团指挥所里,赵刚感到好笑:什么乱七八糟
的,还都以为自己是中世纪的骑士呢,动不动就要决斗。李云龙不屑地说:山崎这
小子真没劲,算不上条汉子。一营的土工作业进展很快,日军也很快发现了八路军
的企图,追击炮、掷弹筒纷纷打来。一营的几十个战士在爆炸声中血肉横飞……12
9师的迫击炮营在李云龙的指挥下开火了,几十发炮弹像黑乌鸦似的从天而降,落进
日军工事,火光闪闪、硝烟弥漫,日军炮兵一时顾不上土工作业的一营,急忙对八
路军炮兵做压制性轰击,一营的掘进速度更快了。

山崎用无线电台呼唤空中支援,几架零式战斗机呼啸而来。李云龙用重机枪火
力组成密实的火网,迫使日军飞机不敢进入俯冲位置……山崎发现自己的冷汗正顺
着脑门往下流,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片开阔地被一点点地蚕食,离他的工事只有
30米了,日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几乎是垂直发射了,距离太近了,出膛的炮弹极有
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

 叭!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山崎明白八路军最后的攻击即将开始,日
军士兵们各种武器的准星都无声地对准前方。

 没有人露头。

 山崎心里正在狐疑,突然间,30米外的堑壕里,密密麻麻的手榴弹呼啸而起,
天空像飞过一群麻雀。妻时间,手榴弹在日军工事上面凌空爆炸,短促连续的爆炸
声震耳欲聋,横飞的弹片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下,惊慌失措的日军士兵无法找到
安全死角,很多士兵同时被几颗手榴弹直接命中,被炸得身首异处。3000多颗手榴
弹在一场战斗中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两分钟之内。在如此狭小的面积上,3000多
颗手榴弹所产生的杀伤力,无疑是可怕的。

 此时,率领第二梯队的赵刚已进入冲锋位置,他手握驳壳枪,目睹着李云龙独
特的实施火力打击的战术,心中不由被战争所创造的伟力所震撼。他想起拿破仑关
于战争的一句经典之言:进行战争的原则也和实施围攻的原则一样,火力必须集中
在一个点上,而且必须打开一个缺口,一旦敌人的稳定性被破坏,尔后的任务就是
把它彻底击溃。赵刚想,这个不知道拿破仑为何许人的李云龙团长倒是个天生的战
术家,看来在战争领域内,理论是苍白的,丰富的战争实践才是重要的。

 此时,率领第一梯队的李云龙可没想这么多,他只在念叨着:山崎这狗日的可
别被炸死,老子还要和他决斗呢。没有冲锋号声,没有冲锋的呐喊声,随着最后一
批手榴弹的脱手,伏在坡下的突击队一跃而起,疾跑中20挺轻机枪同时开火,组成
密集的火网,日军工事在密集的弹雨下被打得烟尘四起,在爆炸后残存的日军士兵
又恢复了强悍的本色,他们嚎叫着还击,竟面无惧色。

 八路军突击队员们不断倒下,后面的候补射手又迅速补上,双方杀红了眼,有
些日军士兵杀得性起,竞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从工事中跳出来迎着弹雨进行反冲锋,
但顷刻间被打成蜂窝状,短短30米冲击距离,李云龙的第一突击队的机枪手们竟全
部阵亡,无一生还,战斗异常惨烈。突击队冲进环形工事,冲锋号吹响了,独立团
一千多号人,在挥舞着鬼头刀的李云龙带领下发出排山倒海的杀声,一千多把刺刀
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部队潮水般涌上阵地,最后一批冲上高地的竟是举着菜
刀、铡刀的伙夫和马夫。

 独立团坚决执行了李云龙的命令,一个不留,全部参加了攻击。

 山崎大队全军覆没,山崎本人被机枪打成了筛子,已经面目全非了。

 独立团的战士们站在山顶欢呼雀跃,惟有李云龙拎着山崎的指挥刀在破口大骂:
是哪个狗娘养的把山崎打死啦?给老子站出来……没能和山崎用刀剑决斗,他感到
无限遗憾。

 陈赓在望远镜里看见李云龙正在山顶上跳着脚骂街,他也乐了,扭头对副旅长
说:这小子,打仗还真有点鬼才,要早让独立团上,也许伤亡会小得多。副旅长哼
了一声,说了句文绉绉的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惹事也
是把好手。开战斗总结会时,赵刚问李云龙:老李,山崎那小子要是在决斗中把你
打败了怎么办?你真准备兑现诺言给鬼子让路吗?李云龙一脸的不屑:喊,就那小
子?不可能。赵刚固执地问:我问的是万一打败了怎么办?李云龙圆滑地说:万一
要打败了,我脑袋肯定也搬家了,我个人可以给他让路了,可你让吗?你们不让路
是你们的事,不能说我说话不算数吧?赵刚笑了:真他妈的农民式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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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4: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1941年,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中日两国军队在战场上厮杀了四年,大大小
小的会战也有几十次了,一时双方谁也没有能力吃掉对方,战线呈现犬牙交错态势。
处于敌后的华北地区,形势却异常严峻起来。虽然日军只占领了铁路沿线的城镇,
在战略上似乎占了上风,但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并没有被摧毁,仅河北、山西两省
的大部分区域仍在中国军队控制之内,国民党中央军、阎锡山的晋绥军、八路军各
自开辟了自己的根据地。这很使坐镇重庆的蒋委员长感到欣慰,他认为他的以空间
换取时间的战略构想在某种程度上得到验证,蛇口再大也无法吞掉大象嘛。

  蒋委员长很快就乐观不起来了。1940年华北八路军百团大战后,蒋委员长突然
发现这两年一不留神八路军竞变成40万之众,仅正规军就动用了105个团。委员长只
记得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部队建制表上,八路军只是个下辖三师六旅几万人的
部队。娘希匹,谁给了他们扩充的权力?委员长一不高兴,问题就有些复杂了。

  于是中国军队内部磨擦战四起,山西军阀阎锡山的旧军和新军干了起来,陕甘
宁边区的八路军和国民党军朱怀冰部在太行山打得难解难分,倒让日军看起了笑话。
到了1941年,中国军队内部的磨擦战趋于平静,又轮到日军的日子不好过了,作为
日军战略后方的华北地区似乎乱了套,早已脱离了正面战场的八路军再也不打算组
织一两场正规战役,而是化整为零消失在广袤的平原和连绵的崇山峻岭之中,崇尚
主力决战的日本陆军失去了对手,又时时处在对手的包围之中,一向被正规军所看
不起的游击战之威力渐渐显露出来。日军华北派遣军经不起长期战争的消耗,倾其
兵力开始了“五·一”一大扫荡。

  李云龙的独立团也以连为建制分散行动了。这段时间他心里不大痛快,因为没
什么像样的仗可打,不是东边拔了个炮楼,就是西边扒几截铁轨,这哪像主力部队?
和游击队没什么两样。李云龙好酒。论起酒量,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有多大量,
反正是和心情有关。心情不好时,二三两便醉,心情好时,喝一斤后照样能把鬼头
刀耍出一片花来。

  政委赵刚原先滴酒不沾,后来架不住李云龙的纠缠,也被拉下水。李云龙的话
说得太绝:不喝酒的人靠不  。还有,知识分子要和工农群众相结合,拿什么结
合?他李云龙实在想不出除了酒还能有些什么。赵刚琢磨对他这些歪理与其争论不
如一块儿喝算了,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一来二去,赵刚竟练出了些酒量。

  李云龙还是老毛病,心情不好总要找出个发泄的对象。团部的参谋、勤杂人员
都知道他有这毛病,一见苗头不对就远远躲开了。惟有赵刚不识相,老在李云龙眼
前晃悠。因此,每次都是团长首先发难,政委的嘴也不饶人,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吵上几句,又觉得影响不太好,于是两人一齐把身边不相干的人都轰出门去,门一
关就开骂,相互骂个狗血淋头。骂完了气也出了,李云龙又拿出酒劝赵刚一起喝。
两人酒至三巡竟忘了刚才都骂了些什么,喝得动了感情,又面红耳赤,眼泪汪汪地
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亲热得像一个娘生的。

  赵刚总恨恨地对李云龙说:本来我嘴巴挺干净,自从和你做了搭档,现在也学
得满嘴脏话,一张口就骂娘,想想自己都不好意思,这叫他娘的什么与工农相结合?
好的一点儿没学着,骂人喝酒倒学会了。李云龙乐呵呵地说:这就对啦,不会骂人
能当好兵吗?心里不痛快了,一股火总憋在那儿,怎么办?一句话:去他娘的……
气就出去啦,你们文化人怎么说来着?赵刚说:回肠荡气。对,就这意思。你要有
啥事下不了决心,磨蹭半天左右为难,怎么办?一句:日他娘的,就这么办吧。决
心就下了。用你们文人酸溜溜的话能指挥部队吗?你命令一营把山头拿下来,说:
一营长,请你组织部队进攻那个山头,攻不下来我要处分你的。这种软绵绵的话会
影响部队战斗力的。你要这么说:一营,把那个山头给老子拿下来,奶奶的,拿不
下来我剁了你狗日的。听听,这多提气。部队一听这话,马上嗷嗷叫。老弟,老哥
好歹比你多吃两年咸盐,听我的没错,想指挥部队,就得学会骂人。近来,赵刚心
里有些犯愁,以前大部队行动,上面有师长、旅长管着,李云龙还不敢太出圈。现
在好了,仅129师的部队就分兵多处,河北、山西、陕西到处都有部队,都打出了各
自的地盘,处于独立状态,李云龙可是上面没有人管了,天高皇帝远,想怎么干就
怎么干,谁也不尿了。赵刚想,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早晚要惹出点儿大事来。

  一连的二排长魏大勇是1938年入伍的老兵,河南登封人,在少林寺练得一身好
武艺。性格好勇斗狠,因屡次在寺外大打出手而违犯寺规,被主持和尚撵出山门。
他的一个哥哥在国民党军队伍里当连长,他实在无处去便打算找哥哥去当兵,好歹
混个前程。结果碰上李云龙的独立团,1938年的八路军还都戴着青天白日帽徽。魏
大勇认为这是正规国军便留下了。1939年独立团在冀北清风店伏击了日军尾田中队,
双方拼开了刺刀。魏大勇被五个鬼子围在中间,他的战友们见他处境危险便拼命向
他靠拢,魏大勇竞面不改色大吼道:谁也别帮我,和我抢功是怎么的?战友们目睹
了一场高水平的刺杀表演。高手拼刺真是精彩之极,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刀刀见
血。一个鬼子向他的右肋突刺,他既不躲闪,也不格挡,身形稳如泰山,刺刀将要
刺入右肋时,他的右肋部竞缩进一块,刺刀擦肉而过,而那个鬼子竞被他以逸待劳
的刺刀捅了个对穿,他的下一个动作更绝,飞起一脚顺势拔出刺刀,被刺穿的鬼子
飞出一丈开外,而身后一个鬼子竟被他的枪托把脑袋击得粉碎,拔刺刀和击碎对手
的脑袋只用了一个动作。而两分钟之内,五个受过严格刺杀训练的鬼子便倒在他的
刺刀下,战斗结束后,魏大勇被破格提升为排长,那年他刚满18岁。魏和尚的大名
便誉满独立团。

  部队分兵后,李云龙对和尚说:别当你那个排长了,给老子当警卫员吧。一下
子被连降三级的和尚居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很痛快地说:中,团长看得起俺,给
俺脸,俺不能不兜着。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凑在一起,很使赵刚心惊肉跳,不知
他们会惹出什么事来。

  十月的一天,处于晋北的河源县城中心大街的祥和茶馆二楼雅座里坐着两个客
人,背靠窗户,面对楼梯的那位茶客正以很优雅的姿态用碗盖拨着盖碗里的茶沫儿,
另一个年轻些的茶客眼睛似乎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街景。

  楼下大街上列队走过的日本宪兵们不会想到,茶楼上坐着的是国民党军第二战
区晋绥部队358团上校团长楚云飞和他的警卫连长孙铭上尉。楚云飞上校毕业于黄埔
军校五期,是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将军手下少数几个出身黄埔的晋军军官,深得
阎长官的器重。此人胆略过人,枪法精道,是个典型的职业军人。楚云飞的部队在
恒山地区占着一块不小的地盘,和李云龙的游击区相邻。时间一长,楚李二人在晋
西北都混出些名气来。中国的老百姓自古来祟尚英雄侠客,于是一些民间口头文学
便把他们俩说成是会飞檐走壁、双手使枪百步穿杨的侠客,使日本人悬赏这二人脑
袋的价码涨到五万大洋。

  楚云飞和李云龙从前曾打过交道,忻口战役时,两人曾配合作战,但相交不深。
楚云飞上校和蒋委员长的观点一样,对八路军有些成见,认为八路军不服从国民政
府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擅自脱离正面战场,以挺进敌后进行游击战为名保存实力。
关于李云龙的传说,他听过不少,总觉得有杜撰的色彩,一个没进过军校的泥腿子,
就算身经百战,也不过是一介武夫耳,他不相信李云龙在战术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前些日子,楚云飞给李云龙带信,说要见面聊聊。约会地点选择得极有挑战性,
河源县离大同只有几十公里,是日军重兵防守的县城,在中心大街的茶馆里见面,
这对双方的勇气都是极大的考验。

  听得楼梯脚步响,李云龙带和尚上楼了。两人穿得很讲究,一色的杭纺绸长衫,
头戴礼帽,脚下是干层底、礼服呢面布鞋,雪白的线袜子,腰间鼓鼓囊囊,一点也
不加掩饰,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20响驳壳枪。楚云飞暗想,此人确实胆识过人,
敢打扮成日伪便衣队的模样,腰里明日张胆插着枪大摇大摆地闯进日本人的老窝里
来赴约,胆小点的人想想都打哆咳。

  楚云飞双手抱拳:云龙兄,别来无恙乎?李云龙抱拳还礼:楚老板,恭喜发财
呀!楚云飞说:以茶代酒,云龙兄先干了这杯……

  李云龙一笑:承蒙楚老板厚爱,兄弟我却不敢从命,这刚沏上的茶能把兄弟的
喉咙烫熟了。楚云飞话里有话:忻口一战,鄙人与云龙兄合作得不错,但不知何故,
战后云龙兄便销声匿迹,鄙人孤陋寡闻,云龙兄是否已调离第二战区的战斗序列?
以云龙兄之胆识,总不会擅自脱离战场吧?李云龙打着哈哈:楚老板别拿兄弟开心
啦,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楚老板是委员长的学生,阎长官的高足。
哪边的光都沾着。一个团5000多号人,损失多少补充多少,枪弹粮饱足足的。有人
说中央军是大妈养的,晋绥军是小妈养的,八路军是后妈养的。楚老板是大妈小妈
都宠着,兄弟我可比不了,起初后妈还给口饭吃,枪弹粮的虽说少点儿,好歹还有,
后妈虽说不亲,也算有妈的名分,后来连后妈都不认咱了,咱成了没娘的孩子,也
只好出门要饭啦。楚老板有面子,抽空跟咱妈说说,别管亲的后的,都是妈的孩子,
你们吃肉咱不跟着喝点儿汤,委员长是在供给方面卡八路军的脖子。

  云龙兄,国难当头,你我都是军人,理当为国家效命疆场,楚某不愿介入党派
之争,只愿民族之独立自由,只要云龙兄打鬼子,便是楚某的朋友。上面的事我管
不了,但云龙兄如有困难,只管开口,枪弹粮饷由我解决。楚云飞真诚地说。

  李云龙也不打哈哈了,他双手抱拳说:楚兄美意,兄弟心领了,八路军不靠政
府接济也能生存,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没有枪弹粮饷我从鬼子手里抢,鬼子有什
么我就有什么。楚云飞竖起大拇指:大丈夫顶天立地,楚某佩服。云龙兄,听说
“聚仙楼”厨子手艺不错,楚某略备水酒,老兄务必赏光。李云龙笑道:楚兄是借
花献佛了,我听说今天是日本宪兵队长平田一郎过生日,把“聚仙楼”包了,莫非
楚兄请客舍不得掏钱?日本人的饭不吃白不吃,云龙兄的情报很准嘛。彼此,彼此,
恭敬不如从命,到嘴边的肉能不吃吗?李云龙站了起来。
  日本宪兵队长平田一郎是个比较好客的人,为了今天的生日,他提前两天包下
了聚仙楼,城里有头有脸的名流、日本军官、皇协军军官都收到了请帖。

  饭馆的大门口放着一张桌子,宾客既然来祝寿就没有空手来的,礼品已堆满了
一桌子,一个管事的把送礼人的姓名用毛笔写在一张红纸上。

  楚云飞和孙铭也买了些礼品,按规矩留下姓名,两人不显山不露水地找了个靠
墙角的桌子坐下,同桌的伪军军官们之间也有不认识的,见他们坐下便都点点头算
是打了招呼。

  李云龙本来也想买些礼品糊弄一下,可他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几张边区票外一分
钱也没有。他和和尚一商量,两人都说,去他娘的,老子吃他的饭是给他狗日的脸
呢,带什么礼物?两人进了大门,管事的迎过来准备接礼品,见两人空着手就有些
不高兴,心说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白吃白喝来了,见他俩长衫礼帽,腰里揣
着盒子炮,便认定他们是便衣队的,准备一会儿向平田一郎告状。

  桌子上摆满了冷荤类的下酒菜,热菜还没上来。平田一郎站起来要寒喧几句,
他一点儿中文也不会说,只能通过翻译官译成中文,大致的意思是欢迎光临,中日
亲善之类的客套话,大家都伸长脖子听着,等着他说完再吃饭。但平田一郎很快就
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坐在墙角那张桌子上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已经狼
吞虎咽地吃上了?而且吃相极难看。嘴巴还发出咂咂的声音。一点儿教养也没有。

  李云龙平时就喜欢吃油炸花生米,他正用筷子夹起花生米飞快地一粒一粒送到
嘴里,正巧和尚也喜欢吃这东西,也把筷子伸过来,李云龙非常自私地把盘子挪到
自己跟前,以便吃得方便些。和尚一见花生米快没了,便有些不高兴,他一伸手又
把盘子抢回来干脆端着盘子往嘴里倒,李云龙抢得慢了些,花生米全进了和尚的肚
子。

  李云龙忍不住教训他几句:你看看你这吃相,这是宴会,大家都是体面人,你
也不怕丢人?和尚心里不服气,还嘴道:你那吃相比俺也强不到哪儿去。说着又掰
下一只烧鸡的大腿啃起来。李云龙生怕和尚再把那只大腿也吃了,忙站起身来把另
外一条大腿掰下来,嘴里嘟囔着:操!你狗日的怎么只管自己?和尚吃东西的速度
极快,一只鸡腿扔进嘴里眨眼间就变成了骨头吐了出来。他嘴里一边飞快地咀嚼着,
一边旁若无人地走到邻近的桌子前,一伸手扯下两只鸡大腿,又顺手端起一盘油炸
花生米扭头要走,这时,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所有的日本军官和伪军,军官都感
到莫名其妙,这么嘴馋和缺教养的人还真挺少见的。

  一个年轻的日本少尉有些火了,他怒视着和尚,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
八嘎!和尚虽然不懂日语,可再不懂也知道这是句骂人的话,他本是个农村孩子,
没受过什么礼貌教育,从小好勇斗狠,打架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平时无风还想兴
起三尺浪来,何况有人骂他,于是和尚张嘴就回骂:X你妈,你狗日的骂谁?在场
的日本军人中没有懂汉语的,对和尚粗野的回骂茫然不知,在场的伪军军官们都被
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云龙一脸坏笑地说:小魏,骂人就不对了,你看,多难听呀,张嘴就日爹操
娘的,他骂人是不对,缺管教,那你也不能跟他学呀。这时,坐在靠墙角桌子前的
楚云飞和孙铭忍俊不禁,忍不住大笑起来,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其实,他俩的驳壳
枪的机头早已张开了。

  平田一郎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李云龙的桌前,对翻译官嘀咕一阵,翻译官说:
太君问你们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谁请你们来的?李云龙已经吃完了,正掀起
一角桌布擦嘴呢,他若无其事地说:哦,你小子就是平田一郎吧?你那五万大洋在
哪里?老子是八路军的李云龙,那边坐着的是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我们两颗脑
袋该值十万大洋吧?楚云飞一脚踢翻了桌子,和孙铭两人拔出枪在手,喊道:楚云
飞在此,谁也别动,平田一郎,我那五万大洋在哪里?平田一郎虽听不懂汉语,也
知来者不善,他右手一动,已抓住腰间的手枪柄,其反映惊人的迅速。只听砰的一
声闷响,和尚一掌击中平田一郎的胸部,平田一郎平着飞了出去。和尚的铁砂掌顷
刻间要了平田一郎的命,他的胸骨及肋骨被击得粉碎,口中的鲜血竞喷起一尺多高。

  李云龙微笑着对楚云飞说:楚兄,你要俘虏吗?兄弟我送个人情,这一屋子鬼
子汉奸交给你去请功如何?楚云飞回答道:谢啦,云龙兄,这人情我可受不起,楚
某要这些乌龟王八蛋有什么用?话音没落,他手中的驳壳枪就连连响起,站在屋子
另一角的李云龙和和尚也开火了,四枝驳壳枪组成的交叉火力像一把铁扫帚将所有
的鬼子汉奸都扫倒了。

  日本人这次吃亏吃大了,守备县城的日军和伪军几乎所有的军官都在这次袭击
中丧生,没有军官的军队是一团散沙,城门口的伪军听见城里枪响,但不知发生了
什么事。李云龙、楚云飞等四人没费什么事就打倒了伪军顺利出了城。

  分手时,楚云飞掏出一支精巧的勃朗宁手枪送给李云龙:云龙兄,留个纪念吧,
咱们后会有期。李云龙收起手枪说:你我兄弟一场,但愿将来别在战场上相见。楚
云飞说:各为其主,真到那时也没办法,多保重……李云龙带着和尚去县城赴约,
临走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团长失踪了一天,赵刚心里又急又怒,心说和这个愣头
青团长做搭档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没有哪天不提心吊胆的。

  李云龙到天黑才回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吃饱喝足了不说,还打了个痛快,用
驳壳枪给鬼子汉奸来了个点名,天下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他一进门就发现赵刚
黑着脸不搭理他,知道这次该赵刚发难,憋足了劲要和他吵一架。他不大在乎,这
狗日的看书看呆了,爱认死理。他心情好时是不和秀才一般见识的。李云龙没话找
话地搭汕道:老赵,怎么还没睡呀?赵刚虎着脸说:废话,才几点就睡觉,再说了,
团长失踪了,我敢睡吗?李云龙说:咦?和尚这小于子和你说?他娘的,这小子越
来越不像话,我临出来之前,特意让和尚向你打招呼,这小于准是忘了,一会儿我
要狠狠批评他,交待好的事也敢忘,这也太不拿咱政委当回事了……赵刚不客气地
打断他的话:闲话少说,你到哪里去了?李云龙陪着笑说:老在这鬼地方呆得筋骨
都软了,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一不留神就逛到县城了。咱乡下人没进过城,一进
去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咱又没手表,也不知道时间,这不,才回来。这可不能怨
我,要批评只能批评你,谁让你这么小气,不把手表借我戴戴。李云龙倒打一耙,
他早就惦记上赵刚那块罗马表了,几次开口说要借戴戴,赵刚说,去去去,等你相
对象时再给你。对此,李云龙一直耿耿于怀。

  赵刚给气乐了:你这人真无赖,我还没说你,你就倒打一耙。算啦,我也不说
你了,俗话说,话说三遍淡如水。同样的话我说了可不止三遍了,自己都觉得贫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团长同态,你应该随时和你的部队在一起,而不应该单独行动,
这叫无组织无纪律……李云龙掏出那只缺了两只大腿的烧鸡。他在开枪射击时,也
没忘了顺手把烧鸡揣进怀里。此时,他急忙要用烧鸡堵住赵刚的嘴:别说啦,下面
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老弟,你看老哥多想着你,弄只烧鸡还给你留一半儿呢。赵
刚余怒未消,用手一拨拉:少来这套,想拿这玩艺儿堵我的嘴?话我还是要说……
李云龙有些烦了:知道啦,以后我再出去,先他娘的跑几百里地到师部找师长请假
去,行了吧?操!好心当成驴肝肺,爱吃不吃,老子还不给了。他扭头就走。

  站住,把烧鸡放下,老子提心吊胆了一天,你狗日的该给我点儿精神补偿。赵
刚也粗野地骂道。

  李云龙眉开眼笑地转回来:这就对啦,来来来,咱哥俩儿好好喝几杯。他扭头
向屋外大吼道:和尚,把你揣的酒拿出来,老子看见你偷揣了两瓶汾酒,拿出来!
还想吃独食是咋的?你这花和尚。

  几天以后,内线传来情报: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云龙和国民党军358团团长楚云
飞联手大闹县城,日军守备中队、宪兵队、皇协军大队、便衣队等小队长以上之军
官,全部被击毙,无一幸免。日本华北地区派遣军司令官多田峻深感震惊,同时公
布新的悬赏价格,李云龙之项上人头,大洋十万元,楚云飞之项上人头,大洋十万
元,提供情报者,大洋五万元。赵刚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补充:山西12月事变发生于1939年12月,阎锡山宣布新军决死二纵队叛变,并
开始清洗新军中的共产党和亲共人士。共产党则针锋相对,以120师出兵支援,共产
党领导的新军各部纷纷脱离阎锡山的控制,并入八路军。阎锡山的实力大损,势力
被赶出了晋西北,只好于年底和共产党和谈。毛泽东著名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是这次事件中提出的。

  河北、山西的摩擦发生于1939年底至1940年4月,129师主力和先后鹿钟麟、石
友三、朱怀冰等国民党军发生大规模摩擦。129师举行了磁、武、林、涉战役,先后
将其打垮,歼其20000余人。

  经过以上的摩擦,在华北的国民党军已经基本失去了影响力。华北完全是共产
党和日军在争夺了。

  这些事件均发生于百团大战前,作者的叙述在时间顺序上是错误的。

  另外,一般史家认为:抗战的相持阶段开始于1938年底,即日军占领武汉后。

  而五一大扫荡则发生于1942年5月,日军于5月1日开始以5万余人开始对冀中进
行拉网式的反复扫荡,并实行野蛮的三光政策。冀中的八路军进行了抗战中最艰苦、
最残酷的反扫荡,但终因力量差距太大,主力只好退出,冀中被敌1600多个据点分
割,根据地变为游击区,有所谓一枪能打穿根据地之说。经过艰苦的斗争,直至19
44年才恢复到五一大扫荡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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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4: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被烧死。张
大彪埋葬了母亲,一跺脚便投了八路。从此,他见了日本人眼睛就红。

  当地雷把关东军的第一辆卡车炸上天时,一顶被炸飞的日本钢盔从高空落下,
正砸在张大彪的脑门上,锋利的钢盔沿把他的脑门砸开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脑门流
下来,把眼睛都糊住了。他打了多年的仗,连根毫毛都没伤过,从来是见别人流血,
这次居然是自己脑门上淌血了,不禁勃然大怒。他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揩了几把,拎
着砍刀就冲了上去。

  坐在汽车驾驶室里的一个日军少佐刚推开车门往下跳,张大彪的刀锋一闪,日
军少佐的脑袋飞出了几米远。一个日军士兵刚从车厢里跳下来,脚还没站稳,张大
彪一刀下去,他的右手连同三八式步枪的木质枪托被齐崭崭砍断,落进尘埃。日本
士兵疼得抱着断臂嚎叫起来,张大彪又是一刀横着抡出,刀尖轻飘飘地从日军士兵
的脖子上划过,准确地将颈动脉划断,鲜血从动脉血管的断处喷出。

  李云龙正抢着鬼头刀冲过来,看见这一幕,不禁心疼起那枝被砍掉枪托的步枪
来,便怒骂道:大彪,你狗日的真是个败家子,多好的一枝枪让你毁了,你是砍人
还是砍枪?张大彪举着刀扑向另一个鬼子,嘴里抱歉地说:对不起啦团长,那狗日
的手腕子咋像是豆腐做的?我没使劲儿呀?白刃战就像体育竞技中的淘汰赛,不到
十分钟时间双方大部分人都倒下了,幸存下来的都是些刺杀高手了。一个身穿黄呢
军服,佩戴中尉军衔的日本军官还在做困兽之斗。这个中尉是个中等个子,很壮实,
皮肤白哲,长得眉清目秀,很年青却骁勇异常,一把刺刀使得神出鬼没,几个八路
军战士把他围在中间,他竟面无惧色,呀呀地叫着,左突右刺,频频出击,几个战
士都被他刺倒。李云龙大怒,拎着鬼头刀就要往上冲,张大彪扑过来拦住李云龙大
吼道:团长,给我点儿面子,把这狗日的留给我…。他满脸通红,血脉责张,两眼
炯炯放光,这是一种突然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引起的兴奋。李云龙挥挥手,张大彪
感激地看了团长一眼,举刀扑向前去。

  赵刚拎着驳壳枪从远处跑过来,见张大彪正和日军中尉对峙,举枪就要打,被
李云龙拦住了:老赵,千万别开枪,咱们今天玩儿的是冷兵器,我李云龙不能让鬼
子笑话咱不讲规矩。赵刚不屑地说:和鬼子讲什么规矩?我看你脑子有病,时间紧
迫,快开枪打死这个鬼子,赶快打扫战场……

李云龙固执地说:不行,白刃战有白刃战的规矩,我李云龙往后还要在这一带
混呢,不能让鬼子笑话我的部队没拼刺刀的本事,这有损我的名誉。现在是单打独
斗,大彪要不行我再上我就不信这小于还有三头六臂不成。高手相搏,胜负只在毫
厘之间,张大彪和日军中尉转眼间已过了五六招,两人身上的军装都被刀锋划得稀
烂,鲜血把军装都浸透了。张大彪的左胁和胳膊都被刺刀划开几道口子,不过那日
军中尉也没占着便宜,他的肩膀和手臂也在淌血,尤其是脸上被刀锋从左至右划开
一道横口子,连鼻子都豁开了。大砍刀和刺刀相撞溅出火星,发出铿铿的金属音。

  李云龙两腿叉开,双手拄着鬼头刀在若无其事地观战,嘴里还啧啧评论着:这
小鬼子身手不错,有股子拼命的劲头,还算条汉子。我说大彪,你还行吗?不行就
换人,别他娘的占着茅坑不屙屎。张大彪把砍刀抡出一片白光,嘴里说着:团长,
你先歇着,不劳你大驾了,我先逗这小子玩儿会儿,总得让人家临死前露几手嘛。
和尚拎着红缨枪不耐烦地催道:快点儿,快点儿,你当是哄孩子呢。这狗日的也就
这几下子,上盘护得挺严,下盘全露着,大彪你那刀是干吗吃的?咋不攻他的下盘……
和尚话音没落,张大彪一侧身躲开了对方的突刺,身子扑倒在地,砍刀贴着地皮呈
扇面掠过,日军中尉突然惨叫一声,他正呈弓箭步的左脚被锋利的砍刀齐脚腕砍断,
顿时失去支撑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张大彪闪电般翻腕就是一刀,日军中尉的脑袋
和身子分了家。

  白刃战用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田野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像个
露天屠宰场。300多个关东军士兵的尸体和300多个八路军士兵的尸体都保持着生前
搏斗的姿势。

  有如时间在一霎间凝固了,留下这些惨烈的雕塑。

  赵刚的警卫员小张被刺中腹部,青紫色的肠子已滑出体外。赵刚抱着濒死的小
张连声喊:小张,再坚持一下,要挺住呀……他的泪水成串地滚落下来,悲痛得说
不出话来。

  李云龙脸色凝重地环视着尸体陈横的战场,关东军士兵强悍的战斗力给他留下
深刻的印象。那个脑袋和身子已经分家的日军中尉伏在沟边,李云龙对和尚说:别
的鬼子尸体不用管,让鬼子自己去收尸,这个中尉的衣服不要扒了,好好把他埋了,
这狗日的是条汉子,硬是刺倒了我四个战士,娘的,是个刺杀高手,可惜了。和尚
瞪着眼表示不满:这天寒地冻的埋自己人还埋不过来,我还管他……李云龙也瞪起
了眼:你懂什么?别看你能打两下子,也只是个刚还俗的和尚,还不算是军人,这
小子有种,是真正的军人我就尊重,快去。是役,独立团一营阵亡358人,仅存30多
人。日军阵亡371人,两个中队全军覆没。日军驻山西第一军司令官莜冢义男得到消
息时正和下属下围棋,他先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后又暴怒地抽出军刀将围棋
盘砍成碎片,他愤怒的是,穷得像叫花子一样的八路军竟敢率先攻击一流的关东军
部队,他发誓有朝一日要亲手用军刀砍下李云龙的脑袋。

  八路军总部传令嘉奖。国民党军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除传令嘉奖外,还赏
李云龙团大洋两干元。远在重庆的蒋委员长对何应钦说:你去查一查,这个李团长
是不是黄埔生?喂,军衔该是上校吧,军政部考虑一下,能否提为陆军少将?何应
钦苦笑着说:委员长,人家共产党不认军衔,我听说,120师的贺龙把中将服都赏给
了他的马夫……李云龙派人给楚云飞送去一把日军指挥刀和一副军用望远镜,还捎
去一封信:楚兄,前日县城会面,兄待弟不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说,临别还赠
予爱枪,弟乃穷光蛋一个,摸遍全身,无以回赠,不胜惶惶。有道是,来而不往非
礼也,鄙团虽说游而不击近来也颇有斩获,一点薄礼,实难出手,望兄笑纳。弟云
龙顿首。

  楚云飞派人送来子弹五万发,信上写道:云龙兄,近闻贵团以一营之兵力全歼
关东军两个中队,敌官佐至土兵无一漏网,贵团战斗力之强悍已在第二战区传为佳
话。昔日田光赞荆轲曰: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
怒而面白,荆轲当属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依愚弟之见,云龙兄率部以劣势装备
率先向强敌发起攻击,并手刃敌数百人,实属神勇之人,愚弟不胜钦佩。

  补充:这一章的描写比较精彩,但比起实际的作战还是明显带有理想化的色彩。
作者似乎太想突出主人公的勇气和侠义精神了,把一场近代战争变成了古代战争,
未免有点脱离实际了。

  从情报上来说很失败,本打算对付一个小队,但碰上了两个中队,战前侦察不
利。

  从战术上说,在整个伏击战中没有火力准备是十分失败的,埋伏地点距离公路
只有50米左右,正好发挥手榴弹的威力。完全可以在地雷爆炸的同时,伏击部队打
一排枪,然后边冲锋边投弹,并辅之以制高点的机枪火力进行掩护,给敌人以最大
限度的火力杀伤,然后再进行白刃战,则可以有效的消灭敌人并减少己方的损失。

  完全靠白刃战是要吃亏的。如344旅进行的町店战斗,也是伏击打响后就开始肉
搏,结果伤亡很大。这样的作战结果通常是要挨批评的,因为虽然有缴获,但部队
伤亡太大,不合算。

  白刃战是极为残酷战斗,一般来说双方的伤亡率基本是1:1,这就不仅要求士
兵有很好的刺杀技术,而且要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即稳定的心理素质。日军刺
杀训练严格、技术精湛,而且士兵配有帆布防护带来防护腹部。在中国战场,日军
的新兵都尽可能进行丧尽天良的对活人的刺杀训练以练胆。这使得他们的新兵在白
刃战中占有一定优势。三个日军丁字派开,一般可以轻松对付6、7个中国士兵。

  八路军开始的刺杀技术不敌日军,一方面体能不如对方,另一方面中国军队的
刺杀技术主要源于北洋军,在动作上不如日本刺杀简单有效。而且汉阳造和三八式
相比,汉阳造枪身短,刺刀短,刺刀品质也不如对方。八路军刺杀技术是在学习日
本刺杀技术的基础上不断提高的,后来基本可以达到日军的水平了,而且还伴有拼
刺时开枪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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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4: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1942年的秋天,独立团时聚时散,在晋西北越混越壮。在山西省呆久了,李云
龙不自觉地学了一些山西土财主做买卖时的抠劲儿,打仗之前先算计一下自己的本
钱,有便宜就干,没便宜说破大天也不干,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他召集全团排以
上干部开会时是这么说的:全团干部从我开始,都要端正态度,放下正规军的架子,
只当自己是……是什么呢?对1只当自己是啸聚山林的山大王,山大王是怎么个活法
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酒肉和金银是怎么来的?对了,是抢来的,
不抢能叫山大王吗?凭什么他鬼子汉奸吃肉喝酒?就得咱们喝西北风?咱们也得吃
肉喝酒。鬼子汉奸有的咱们就得有,没有就抢他娘的。今后全团以连排为单位,单
独出去,仗怎么打我不管,连排长自己说了算。摸营、伏击、挖陷阱、打闷棍、绑
票,反正只要是对着鬼子汉奸,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可讲清楚啊,谁对老百姓来
这个,我可要枪毙他。

赵刚赶紧补充道:团长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叫你们去当山大王。其实这就是
游击战的通俗讲法,同志们要正确理解团长的意思。李云龙不满地瞪了赵刚一眼,
接着说:原则只有一个,只许占便宜不许吃亏。赔本的买卖咱不能干。反正是枪一
响,你多少得给老子捞点东西回来,我这个人不择食,什么都要,吃的、穿的、枪
炮、弹药,弄多了,我不嫌多,弄少了,我不高兴,没弄着我可就要骂娘了。当然,
我也不是啥都要,要是给我弄个日本娘们儿来我可不要……连排长们哄堂大笑。赵
家峪村妇救会主任秀芹拎着一大捆刚做好的军鞋走进门。听见李云龙的粗话进也不
是退也不是,闹了个大红脸。

  赵刚打着圆场,说:散会,散会,都回去准备吧。李云龙平时喜欢说粗话,但
从不当着女同志面说,今天让秀芹碰上,也有点臊眉搭眼的。

  秀芹刚满18岁,山里妹子嫁人早,通常十五六岁就嫁人了。按山里人的眼光,
18岁的秀芹已将要进入老姑娘的行列了,要不是赶上兵荒马乱,姑娘岂能18岁还嫁
不出去。秀芹长得虽不算漂亮,但毕竞正值青春焕发的年龄,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
几分羞涩,言谈话语,举手投足间都能给那些终日在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们带来几许
女性温馨的气息。

  赵刚一本正经地对秀芹说:秀芹同志,我代表全团干部战士向赵家峪妇救会的
全体妇女表示感谢,你们做的军鞋真是雪中送炭呀,我们一定要多杀鬼子……行啦,
行啦,老赵,你那些套话怎么每次都一样呢,我都能背下啦,下面的话肯定是“绝
不辜负乡亲们对我们的期望”。是不是?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就是太酸了。李云
龙不客气地打断赵刚的话。

  赵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头说:是呀,是呀,要不怎么说知识分子要和工
农群众相结合呢:老李,你真的记得我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吗?没错,一个字都不差,
别说人家地方上的同志,我都听腻了。其实说点大白话不行吗?秀芹大妹子,你们
娘们儿做军鞋,我们爷们儿打鬼子,就谁也别和谁客气啦,革命分工不同嘛,你们
有啥事,只管和俺们说,能办到的办,不能办到的俺变着法儿也要办,这话说的多
近乎,是不是?秀芹大妹子?秀芹笑着说:还是团长说话中听,都是一家人,客气
什么。团长说啦,有事只管说,能办的办,办不到的变着法儿也要办,是吗?李云
龙大大咧咧地说:那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好,俺可说了,村里的民
兵都发了枪,凭啥不给妇救会发枪?打鬼子人人有份,凭啥俺妇女只能做军鞋?这
不是看不起妇女吗?俺知道队伍上枪不多,不能人人都发,可俺好歹是个干部,发
俺一枝总可以吧?李云龙搪塞道:噢,哪能看不起妇女呢,只是怕你不会使,没打
着鬼子倒把自己打了,这样吧,下次进城给你弄块花布来,妇女就是妇女,拿枪打
仗是男人的事,要枪干啥?秀芹不高兴了:团长说话不算话,尽糊弄人,还大丈夫
呢!连妇女都不如。李云龙挂不住脸了,他拿出楚云飞送的那支勃朗宁手枪,取出
弹夹,手指拨了几下,黄澄澄的子弹一颗颗跳出弹夹。他哗啦一声把枪和子弹摊在
桌上说:你把子弹压好,再上膛,这枝枪就归你了。说话算话?秀芹喜形于色。

  当然,咱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秀芹不太熟练地把子弹压入弹夹,再插好弹夹,
拉动套管把子弹顶入枪膛。她兴高采烈地掂了掂手枪说:院里树上那个老鸦窝真讨
厌,我去把它打下来。吓得李云龙和赵刚都蹦了起来连声道:行了,行了,这枝枪
归你了,快关上保险,别走了火……秀芹得意地说:俺哥在120师当营长,他教过俺
使枪。赵刚幸灾乐祸地笑道:本来想为难为难人家,这下赔了吧?李云龙梗着脖子
说:这算啥?老子说到做到,要不然还算爷们儿吗?秀芹,子弹只有五发,省着点
用,这种子弹可没地方补充,打完可就没了,没有子弹的枪等于废铁,到时候你再
给我。秀芹说:凭什么再给你?这是我的枪。赵刚揭发道:别听他的,他还有一盒
子弹呢。李云龙叹了一口气:凡事就伯出内奸呀。秀芹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赵刚望着秀芹的背影说:老李,这丫头最近有点儿不对,怎么总往你这儿跑呢?
该不是看上你了吧?扯淡!李云龙仔细看着地图,根本没往心里去。

  晚上,天降大雪,西北风呼啸着,天地混吨成一片。李云龙带着和尚从村口查
完哨回来,只见有个人站在院门口,身上的雪已落了厚厚的一层。和尚没看清是谁,
便本能地拔出驳壳枪把李云龙挡在身后喝道:谁?是我。秀芹走过来看见他们披着
日本关东军的皮大衣,便笑道:俺以为是鬼子进村了呢。李云龙问道:有事吗?有
事,俺找团长汇报一下工作。李云龙大大咧咧一挥手说:找政委去,妇救会的事可
不归我管。秀芹不吱声,跟李云龙一起走进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李云龙诧异地问:这丫头怎么啦?枪也到手了还有啥事?和尚有些不耐烦,便
没轻没重地说:秀芹妹子,有事明天再说,团长该睡觉了。这句话惹恼了秀芹,她
猛地站起来冲和尚喊道:团长还没赶我走呢,你就赶上了?我又没找你来,要你多
嘴?李云龙笑着打圆场:怎么能这样和地方上的同志说话?秀芹同志找我谈话,是
公对公的事,你瞎搀和什么?去,到外间睡觉去。秀芹同志,别跟他一般见识,这
小子是从庙里还俗出来的,不懂规矩;明天我一定批评他。和尚嘟噜着:咋跟吃了
枪药似的?冲我来了,这脾气,咋找婆家。他爬上外间的炕,用被子蒙住脑袋睡觉
了。

  李云龙长这么大,还没有单独和女人坐在一起谈过话,对女人毫无经验。在军
队这个纯男性的世界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女性打交道,偶尔碰见模样标致些的女人,
他心里也难免想入非非。兴致好时也和男人们说些荤笑话,有一次喝酒时还吹牛,
编造了一个俗到家的爱情故事,说在家乡曾经有过一个相好的姑娘,还在打谷场伪
草垛上和相好的亲过嘴儿。别人间:后来呢?他就不敢往下编了,因为心里没底。
没经过的事要是胡编就很容易穿帮,他只是搪塞道:要不是赶上黄麻暴动,老子当
了红军,如今那娃也生了一满炕啦。咱那会儿虽说一脑袋高梁花子,可在咱那十里
八村好歹也是俊后生,说媒提亲的把门槛都踢破啦。别人就说:听他吹吧,把梦里
的事当成真的了,他以为自己是西门庆呢。吹牛归吹牛,现在真有个姑娘坐在他眼
前,李云龙可就有点儿傻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给秀芹倒了一碗开水,又往炕
洞里塞了把柴火,就不知该干点什么了。

  秀芹突然抽泣起来,吓了李云龙一跳,他忙不迭地问:你咋啦?有人欺负你啦?
秀芹抽抽噎噎地说:团长,你是不是看不起俺?这是哪儿的话?从来没有。那俺给
你做的军鞋,咋穿在和尚的脚上去了?李云龙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哪双是你做的
鞋?我不知道呀。鞋底上绣着字“抗战到底”,鞋垫上面绣着牡丹花的那双,俺特
地从一捆鞋里抽出来交到你手上的。秀芹用袖子擦了把眼泪,跑到外间从和尚的炕
下拿来那双鞋,嗵地扔到李云龙的炕桌上。

  李云龙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没在意,把鞋子随手给了和尚,
和尚当时就把旧鞋扔了,把新鞋套进黑乎乎的大脚丫子。八路军战士没几个人有袜
子,都是光脚穿鞋。加上和尚从来不洗脚,才半天,这双鞋就变得脏乎乎、臭哄哄
的了。

  李云龙一拍脑袋:哎呀,我说秀芹,你咋不早说,真对不起。秀芹嗅道:人家
纳鞋底把手都磨破了,你可好,随手就给那臭和尚了,他那脏样儿,也配穿这么好
的鞋。李云龙只是一味地道歉。

  秀芹扬起脸,两眼火辣辣地盯着李云龙说:团长,你看俺这个人咋样?李云龙
说:不错,不错,工作积极,政治觉悟高。还有呢?秀芹期待地说。

  还有……鞋做得也好……李云龙想不出词来了。

  团长,你咋了?五尺高的爷们儿咋连头都不敢抬。俺山里妹子没文化,搞不懂
这么多弯弯绕,只会直来直去,俺跟你明说吧,团长,俺喜欢你。秀芹的脸上飞起
两片红霞。

  在秀芹火辣辣的目光下,李云龙乱了阵脚。他脸红得有些发紫,呼呼地喘着粗
气,结结巴巴地说:秀芹,现在正在打仗,还不定哪天,我就……秀芹一把捂住他
的嘴道:别说不吉利的话。你是英雄,英雄身边咋能没婆娘呢?要是你看得上俺,
俺就给你当婆娘。你累了饿了,俺侍候你。给你做饭洗衣,你受伤了,俺守着你、
照顾你,心疼你。要是你有真有个三长两短……俺给你披麻戴孝,俺给你守一辈子
寡,给你当婆娘,一辈子俺也心甘情愿……秀芹流着泪扑到李云龙的怀里。

  李云龙只觉得轰的一声,浑身上下像着了火,脑袋晕乎乎的像喝多了酒,沉睡
多年的激情骤然爆发,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秀芹的衣扣……外间的和尚咳嗽了一声,
似乎从炕上爬下来,大概没有找到鞋,干脆光着脚窜出门去。

  院里传来哗哗的撤尿声。一股冷风卷请雪花冲进屋里。李云龙打了个冷战,脑
子骤然清醒。他为自己剐才的失态感到羞愧,娘的,真是色胆包天,这是什么时候?
还顾得上这个?让人笑话。他推开秀芹,正色道:秀芹同志,天太晚了,你回去吧。
沉浸在幸福中的秀芹根本没注意李云龙表情的变化,她只是顺从地站起身来帮李云
龙铺开被子,深情地望着李云龙叮嘱道:俺走了,你要盖好被子,别冻着。秀芹走
了,李云龙可是长这么大头一次失眠。

  几天以后,赵刚气哼哼地走进李云龙的屋子,对和尚说:你出去,我和团长有
事说。和尚出去后,赵刚瞪起了眼:好个色胆包天的李云龙,你说,你对人家秀芹
干了什么?不说今天和你没完。李云龙一听就明白了,顿时捶胸顿足地叫起屈来:
天地良心,老子什么也没干呀。赵刚说:没干什么,不对吧?你搂人家没有?李云
龙一下泄了气,小声哺咕道:这事倒有,可没干别的呀?赵刚说:这不就得了?头
天晚上还搂着人家,第二天就装得没事人似的,连理都不理人家,你就不考虑人家
的自尊心?人家秀芹到我这儿告状来了,你要不愿意就别搂人家。秀芹说了,生是
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看着办吧,谁让你跟人家姑娘动手动脚?有这么严重?李
云龙慌了,一把拉住赵刚道,老赵,你可不能见死不救,这回祸可闯大啦。赵刚忍
住笑,装着考虑一下说:晤,要说你也该娶个媳妇了,人家姑娘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我看,论条件不比你差,你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泥腿子一个。秀
芹哪点配不上你?你是猪鼻子上插大葱——装象(相)呢。其实,你表面上装正经,
心可像猫挠似的,是不是?李云龙苦笑道:老赵,别拿我开心了。咱全团清一色光
棍,我当团长的不能带这个头。

  现在是打仗,弟兄们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要
娶老婆全团弟兄们都娶,要不然一起当和尚,我不能搞特殊呀。赵刚哭笑不得:噢,
闹了半天这为个呀,亏了你也是当团长的,就这么点儿觉悟?你当你是梁山好汉?
就算是梁山好汉也没有一起娶媳妇呀。武松、鲁智深就是光棍。同志之间患难与共
是不假,惟独娶媳妇不能患难与共,要不还不乱了套?咱是八路军,不是山大王。
组织规定,只要年龄、职务够标准,就可以结婚。谁看着眼馋也没用。我只问你一
句话,你喜欢秀芹吗?喜欢。这不就得了,我当证婚人。一会儿我告诉炊事员老王,
把上次缴获的罐头拿出来,加点儿白菜熬它一锅,今晚举行婚礼。这行吗?……李
云龙听着像做梦一样。

  废话。李云龙和赵刚没有想到,在他们斗嘴时,日本驻山西第一军司令官莜冢
义男中将根据内线情报已决定对李云龙独立团的秘密据点赵家峪村,进行一次偷袭。
为了这次偷袭,莜冢义男中将准备已久了,他亮出了自己最得意的王牌,全部在德
国受过训的精锐特工队。小小的赵家峪村,必定要经受一场血光之灾了。

  李云龙这次有点儿失算了,日军的这次偷袭计划是在极绝密的情况下制定的,
只有莜冢义男本人和几个亲信参谋知道。莜冢义男对李云龙情报网的灵敏度太了解
了。作为一个资深的日本将军,他明白,任何一支占领军,无论它的情报系统多么
专业也总是处于下风。因为你毕竟是占领军,身处敌方的领土,在这块土地上生活
的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方的情报人员,包括表面上俯首帖耳的伪军部队。
绝密级的高低和知道秘密的人数多少成反比。日本特工队从太原出发,和沿途日军
据点不发生任何联系,长途奔袭,直扑晋西北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这次,无论是
李云龙的情报网,还是国民党军楚云飞的情报网,都统统失灵了。

  日本驻山西第一军的特工队,是一支新组建的特种部队。属日军联队建制,相
当于中国军队的团级建制。队长山本一木大佐毕业于帝国陆军大学,他的同学已大
部分脐身于陆军名将行列,如赫赫大名的板垣征四郎等。山本一木的军衔是陆大同
期毕业生中最低的,原因是山本一木对大兵团作战不感兴趣,他的兴趣在于研究特
种作战,这是一门新兴的军事学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尚不被各国军方所重视,
到了本世纪30年代,各军事强国的军事学院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些对特种作战感
兴趣的军人,他们的理论根据是:在承认伟人创造历史的前提下,也决不忽视小人
物创造历史的可能性。比如奥匈帝国皇太子斐迪南在塞拉热窝被一个塞尔维亚小人
物干掉,就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你能说小人物创造不了历史吗?当天平处于均
衡状态时,一只蚂蚁的重量都可以导致天平的倾斜,那么在战略的天平上,一支受
过特种训练、装备精良、作战素质极高的小部队在关键时刻的突袭,也会使战略的
天平发生倾斜。

  难怪山本一木大佐无法像他的同学们一样晋升将官,他研究的课题太偏了。但
他从来不后悔,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个广阔的活动舞台,他的美国、英国和德国的同
行们已经在欧洲战、北非战、太平洋战场上大显身手了,大日本皇军的特种作战史
岂能是空白呢?特工队员都是从各部队精选出来的。必须通过多种严格的考核,淘
汰率极高。在柏林的特种兵学校里,那个一贯看不起东方人的日耳曼教官霍曼上校,
曾惊讶地发现,这批来自日本列岛的学员具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这绝不是课堂上
能学到的。学员们骄傲地告诉上校,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另外,从1931年的满洲
事变起日本军队就没有停止过作战,那时希特勒先生还没把德国的事料理好呢。

  山本一木看不起那些老朽的、头脑僵化的负责军械生产的官员们。看看他们给
日本陆军装备了些什么武器,五发装弹的三八式步枪,每发射一发子弹还要动手拉
枪栓退弹壳,轻机枪每个小队才一挺,火力太差了。军械官员们的理论是,日本是
个资源贫乏的国家,如装备自动火器将会加大作战成本,以单兵携带的弹药基数15
0发计算,用于单发射击的步枪也许能支持一天的作战,而用于连发的冲锋枪也许一
个小时都顶不下来。如果只给一百万陆军装备冲锋枪,那么以现有的资源、生产力、
运输能力及后勤保障系统要扩大十倍,这样的高成本战争,不是日本所能承受的。

  山本一木则执相反观点,他认为日本资源贫乏是客观事实,要不是因为这个原
因,日本就没有必要进行这场战争了,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从1931年的满洲事变起,
中国东北三省已成为日本的资源供给及军火生产的主要基地,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
和上海的八·一三事变后,中国大部分国土及资源已落入日本之手。1941年太平洋
战争爆发后,资源丰富的东南亚国家也被日军占领。那么如此广大的占领区,如此
丰富的资源及廉价劳动力,那些老朽们再说什么资源贫乏就有些居心叵测了,为什
么不及时调整军火生产,拿出更好的武器装备部队?须知此时的欧洲战场上,各主
要交战国的单兵武器都是以自动火器为主,就别提重武器的火力了,一支军队的强
大主要应体现在火力的强大。

  山本一木永远也忘不了1939年他亲身参加的在中蒙边界地区爆发的诺门坎战役,
那是一场以钢铁、大工业生产和意志、血肉之躯的较量。当时的苏军远东第一集团
军司令朱可夫将军集中了四个坦克旅,三,百架飞机和二百五十门大炮,骄横的日
本陆军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现代化战争了,天上机群呼啸,地上大炮怒吼,航空炸弹
和大口径炮弹把日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火力打击的密集度是日本军人前所未见的。
在无遮无拦的大戈壁深处,在十几公里的宽正面上,飞扬的尘土席卷大地,上千辆
T34型苏联坦克铺天盖地而来,坦克的履带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日本士兵的精神和肉
体,把日本帝国狂妄的北进野心埋葬在风沙茫茫的蒙古大戈壁,是役,日军阵亡五
万余人,苏军伤亡则不到三干人。

  诺门坎,一个恶魔般的名字,它像烙印一般给山本一木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惨
痛回忆。

  身为现实主义者的山本一木虽自知人微言轻,无法改变日本陆军的装备,但用
先进武器装备这支小小的,不足百人的特种部队的权力还是有的。特工队队员每人
装备一枝德制希卖司MP38型冲锋枪,一枝德制20发装驳壳枪,每个战斗小组10人,
装备两挺轻机枪,单兵火力是令人满意的。

  对于此次行动,山本一木大佐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莜冢义男中将有些意气用事,
虽然八路军在整个那军中属作战力较强的部队,但在他眼里,这支没见过世面的、
由农民组成的军队简直不算军队。穿的破破烂烂像叫花子,一到冬天就犯愁,他们
的政府连身棉军装都不发,能有一枝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就算一流装备了,大部分士
兵还使用着19世纪末清廷大臣张之洞创建的汉阳兵工厂的产品汉阳造,这种步枪的
准确度极差,卡壳是常事。就算使用如此低劣的武器,弹药还极度缺乏,每个士兵
还合不上五发子弹。这样的军队敢和皇军作战,简直开玩笑。最令山本一木愤怒的
是,莜冢义男中将竞命令他的精锐特工队,长途奔袭攻击这支叫花子部队的一个小
小的团级指挥部,这简直是对山本一木的侮辱。按他的设想,这支特种部队应该去
重庆偷袭蒋介石的官邱,把那个光头的委员长抓来,或者乘潜艇秘密在夏威夷登陆,
抓麦克阿瑟那个老混蛋,最次也要干掉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司令官,莜冢君太感情用
事了,就算这个李云龙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不过也就是闹过几次县城,伏击个运
输队,这样的小人物充其量是个山大王,还值得特种部队长途奔袭?这不是太给他
脸了吗?不满归不满,命令当然还是要执行的。土包子李云龙做梦也没有想到,自
己成了大人物了,一支武装到牙齿的、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长途奔袭而来,竟是为
了他,这简直是总统级的待遇。至少也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才能享有的殊荣。

  补充:这章在叙述中有一处明显的错误:诺门坎战役是1939年6~9月,苏联的
T-34坦克是1940年1月才第一次成批出厂的,至卫国战争开始时也不过生产了多辆。
T-34原型车T-32是1939年研制出来的,并参加诺门坎战役进行实战检验,但数
量很少,所以不可能有上千辆T-34参加此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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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身为土包子的李云龙怎么会知道什么叫特种部队呢?别说李云龙,连大学生
出身的赵刚也不知道什么叫特种部队。他正带着警卫排向前村口运动,和李云龙一
样,他一点儿也不惊慌,鬼子从前村口来这没什么可怕的,在村口顶住就是了,大
不了从后村口撤到山里就是了,进了山鬼子就是来一个联队也没用。他不知道,后
路已被切断了。

  李云龙等鬼子尖兵离他只有几米远时,手中的驳壳枪突然打出一个长点射,最
前边的两个鬼子应声倒下,余下的鬼子不愧是特种兵,反应极为敏捷。枪响的同时
身子已经侧滚出去,在滚动中用冲锋枪连连打出短点射,把李云龙身前的石磨盘打
得碎石飞溅。一发子弹贴着李云龙的脖子划过去,把他的脖子划出一道血槽,鲜血
热乎手地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惊得李云龙冷汗顺着脑门流下来,这伙鬼子身手不
凡呀,没容他多想,嗵!嗵!鬼子的掷弹筒响了,两发炮弹拖着怪叫一前一后落在
碾盘上。轰!轰!炸得碎石纷纷落下,李云龙啐了一口唾沫儿,暗暗惊叹,打得真
准,两具掷弹筒首发命中,炮弹都落在一个点上。要不是磨盘挡住炮弹有可能直接
命中李云龙的背上。操,今天算碰上硬茬啦。李云龙一个侧滚翻了出去,再不变换
位置,第二批炮弹落下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和尚这小子是好样的,这边打得这么热
闹,他楞是沉住气一枪也不发,他在等机会呢。

  李云龙离开碾盘后,马上被几枝冲锋枪的扫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且弹着
点越来越近,离他的脑袋只有几十公分。两个鬼子在火力掩护下一跃而起……和尚
那边终于得手了,一个长点射,两个鬼子的后背被打得稀烂,像蜂窝似的,到此为
止,这场枪战仅仅用了五分钟,就这短短的五分钟阻击,就赢得了时间。赵刚带领
警卫排从后面冲上来,战士们还像往常打仗一样,前边是捷克式轻机枪开道,后面
的战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前猛冲,李云龙叫声不好,大吼道:不要过来,全体卧
倒……晚了,鬼子几枝冲锋枪狂风般扫过去,赵刚和几个战士像被砍倒的高粱哗啦
啦倒下一片……老赵……李云龙狂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他手一抡,驳壳枪呈扇
面扫过去,日军特工队员各自依托掩蔽物还击,枪战呈对峙状态。

  警卫排长王大荣指挥两个机枪手用火力压住鬼子,气喘吁吁爬到李云龙身边说:
团长,后路被封住了,鬼子从后面上来了。李云龙一惊:娘的,鬼子长翅膀啦?坏
了,我老婆……王大荣哭了:团长,我带一个班,还有团部的十几个人想把嫂子抢
回来,可鬼子的火力太猛啦,一大半弟兄都牺牲了,我他妈的没用呀。李云龙喝道:
别说啦,政委怎么样?腹部中弹,伤很重。后面枪声大作,山本一木的特工队已占
领了大半个村子。团部炊事员老王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在扫射,团部的几个参谋、
马夫、通讯员都端着枪依托地形组成一条殿后的阻击线,情况万分紧急,前后都是
敌人,腹背受敌的滋味儿李云龙今天算是尝到了。李云龙一把扯开衣服,让自己在
寒风中清醒一下,他知道眼下所有干部战士都指望他了,自己千万暴躁不得,独立
团从成立那天起,还没遇上过这么险恶的情况,今天算是赶上啦。

  凭经验判断枪声,前面的鬼子人不多,既然鬼子要抄后路,肯定把兵力重点放
在后面,张好口袋等你钻,老子偏从前边突围。

  他下了命令:机枪掩护,全体上刺刀,除了留两个战士背政委,其余的人准备
冲锋,冲出去的人向桃树沟集结,编入二营,准备吧。两挺轻机枪打响了,残存的
20多名干部战士呐喊着向前方做了一次悲壮的攻击,顷刻,由冲锋枪组成的交叉火
力构成了一道密集弹幕。又是七八个战士栽倒了,余下的战士又被火力压在地上,
李云龙两眼冒火,推开机枪射手,端起机枪喊道:娘的,拼了……话音没落,只见
和尚光着膀子提着用绑腿布捆好的集束手榴弹,窜出矮墙,李云龙一看就惊呆了,
对一般人,四颗手榴弹的集束捆就不易出手了,因为这种重量顶多能扔出十米远,
而巨大的爆炸力很可能把自己也炸碎,可这回和尚竞拎着整整10颗。李云龙已经来
不及制止了,只听见和尚大吼一声:小鬼子,我X你姥姥……身子360度转了个圈,
像掷铁饼一样将集束手榴弹甩出去,奇迹发生了,这捆巨大的集束手榴弹在空中划
出一道优美的弧状抛物线,径直飞出20米开外,在和尚扑倒的同时,一声山崩地裂
的巨响,强大的冲击波飓风般掠过,两侧的房屋像是用纸板糊成的玩具连同鬼子的
冲锋枪手全都飞到半空中,顷刻问,碎砖烂瓦连同鬼子的残破肢体下雨般地纷纷落
下,眼前豁然开朗,战士们的视野里出现一片小广场,突围的道路打通了,残存的
战士背着伤员,怒吼着冲出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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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国民党军358团团长楚云飞刚刚得到情报:一支行踪诡秘的日军小部队乘坐四辆
卡车开进了日军西集据点,内线情报员发现,这支日军小部队于当天夜里便神不知
鬼不觉地失踪了,而卡车仍留在西集据点。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支日军小部队全
部配备自动武器,而且装束奇特,不是日军制式军装,服装上一律没有军衔。楚云
飞上校沉默着打开军用地图,心想,硬是怪了,这支装备精良的日军小部队的目的
是什么?总不会是来西集据点串门的吧,既是行踪诡秘就肯定有重大行动,但从人
数上看,似乎又干不成什么大事。

  他注视着地图上日军据点之间的空白区,表示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犬牙交错。
日伪军的据点是沿铁路公路呈点线状分布,八路军的根据地在山区。平原及丘陵地
带则是星星点点的游击区,有国民党军的,也有八路军的。他的眼光落在西集据点
的周围地区,先排除了一点,这支日军小队不会沿铁路向其他据点运动,不然可就
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直接开卡车去就是了,何必把车存放在西集呢?
如果这小股日军进入平原或丘陵地区,那决不会失去踪迹,他的情报网可不是吃干
饭的,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进入山区了,他心里猛地一惊,用计算尺量了一下直
线距离,心里全明白了,这是冲李云龙去的。完了,想通知他也晚了,他知道李云
龙那个团连个无线电台都没有,这小子这回是死是活要看他的造化了。不过他相信
李云龙也不是好惹的,凭日军这个不足百人的小部队要吃掉李云龙这块硬骨头也不
是容易的。上过军校的楚云飞也没听说过特种作战的理论,这不是他的过错,只能
怨当时中国的军事科学太落后。他没太把这支日军小部队放在眼里,不过他还是决
定助李云龙一臂之力。

  他叫来参谋长。命令道:通知追击炮连,今晚秘密运动到西集据点外围,按以
前测定好的射击诸元炮击。目标,据点内操场,先炸了那几辆卡车再说。第二,命
令一营做好战斗准备,在进山路口设伏。嘿嘿,他李云龙要是胃口好把这伙鬼子全
吞了,我算白跑一趟,他要吞不了,剩下的我可要包圆啦。他扎好武装带,佩枪和
委员长手赠的中正剑一左一右披挂好。他想:李云龙绝不甘心长期在国军的战斗序
列里向委员长俯首称臣,对日战争结束后,这小子肯定要闹事,唉,也许不远的将
来,我们兄弟会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山本大佐正带领他的特工队走在崎呕的山路上。他铁青着脸,一边走一边向四
周的群山观察。这时,队伍里没人敢和他说话,队员们都了解他,这位长官心情恶
劣时,喜欢拿别人出气。晋西北的山很贫瘠,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有星星点点的
耐旱的灌木丛,铁青色的山岩裸露着,山路上风化的碎石在脚下哗哗作响,稍不留
神就有可能滚进山涧里,这种山很令人乏味,没有青草野花,没有飞瀑流泉,没有
鸟鸣兽吼,一点儿诗意也没有。大山静得出奇,死气沉沉,仰头望去,两边的危岩
峭壁似乎随时要挤压下来。

  山本的心情越发恶劣起来,此次长途奔袭似乎处处不顺利。本来很周密的一个
作战计划在实战中处处受挫。赵家峪一战,使他在特工队的权威受到挑战,队员们
嘴上虽然不说,可表情上已露出不满的神色,打仗就是这样,不管你的战术指挥是
否得当,只要打赢了,你就是英雄。反之,你就他妈的狗屁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想想也够窝囊的,八路军一个团部和一个警卫排总共才有七十多人,装备还不如本
世纪初日俄战争时的日军装备。在交火中山本明显感到八路军火力的稀疏,还很缺
乏训练,战术指挥也很原始。照理说,这样的军队是不堪一击的。而皇军特工队有
80多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装备之精良,火力之凶猛,和八路军根本不是一个数量
级,再加上有可靠的内线情报和战术的突然性,本可以稳操胜券。可一仗下来,竞
损失了二十多个队员,其中有两个队员竟是在攀岩时失手摔下峭壁的。特别是前村
口的十几个队员无一生还,全部阵亡。

  想到这些,山本一木就心疼得直哆嗦,这些百里挑一的特种兵是他山本在军队
立足的惟一本钱。虽然八路军也阵亡了五十多人,可没抓住李云龙,这次行动就等
于毫无意义。

  至于李云龙的新婚妻子,那个乡下女人,山本根本不认为有多大价值,以他一
个日本男人的思维方式考虑,有李云龙这么大名气的男人是不会缺女人的,你抓住
了他的女人以此作为砝码使其就范太不现实,他也许一笑置之,第二天又换个女人。
在东方的战争中,把女人做为砝码是不明智的。山本大佐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自
己没把那个乡下女人给砍了,特工队既然出动一次,总要给莜冢君一个交待,这女
人还是交给莜冢中将去处置吧。至于那个叫赵家峪的小村子,山本想都没想,全村
的老百姓一个不剩全部消灭,一把火把村子烧个干净,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
代价。

  前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山本一怔,他派出的尖兵小组和他的队伍总保持两
公里距离,肯定是尖兵遇到麻烦了。

  无线电对讲机里传来尖兵组长立原的呼叫:山本君,我们中了埋伏,好像是支
那政府军,我们还能坚持,请增援,请增援。随队行动的原八路军保卫干事朱子明
凑过来说:大佐先生,那边是晋绥军358团楚云飞的地盘,他一个加强团有5000多人,
还有个炮营,咱们还是绕道走吧?山本斜眼看了朱子明一眼,没理他,他看不起这
个那叛徒,一个连自己国家都敢背叛的人怎么能指望他忠实于皇军呢。

  报告,西集据点呼叫,他们遭到炮击,汽车全部炸毁,津田少佐建议我们向平
安县城靠拢。一个军官报告。

  山本用望远镜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楚先生,久闻大名了,今天要是不会一会
你,岂不是太失礼了吗?朱子明脸色发白地说:大佐先生,打不得呀,凭咱们这几
十号人,能跟人家一个加强团干?山本轻笑了一下,显得有些狰狞:朱先生,我没
这么大胃口吃掉他一个团,但吃掉他的指挥部我还是有兴趣的,顺便问一句,朱先
生,你和皇军合作是真心的吗?朱子明很快镇定下来:大佐先生,中国有句古话,
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佐先生该不是过河拆桥吧?精通汉文
化的山本当然明白朱子明话里的意思,这是一种威胁。作为潜伏在李云龙身边的情
报员,他的价值是经莜冢司令官肯定的,你一个大佐无权把我怎么样,可你错了,
你的价值在赵家峪一战之后已经消失了,莜冢君怎么还能记住你这个小人物呢?山
本的脸色越发柔和起来,他亲切地说:哪里话?朱先生,你不要误会,我非常愿意
相信你对皇军的忠诚,但你至少应该证实一下你的忠诚,现在把你编入战斗小组你
该不会反对吧?山本的脸色焕然一变,冷酷地命令道:志雄君,朱先生编入你的第
一战斗小组,他不是客人,是特工队员,他和我们一样,有进行战斗的权利。朱子
明无奈地掏出驳壳枪扳开枪机话里带刺地说:大佐先生够给我面子的,我要再不卖
卖命,可有点不识抬举啦。山本毫不理会朱子明的挖苦,他此时全身肌肉都绷得紧
紧的,就像豹子扑向猎物时最后一击,嗜血的渴望,战斗的激情使他几乎欢快起来,
一套出奇制胜的作战方案已经在脑子里迅速形成。

  我带第一战斗小组偷袭这座制高点,那军的指挥部肯定设在上面。第二战斗小
组偷袭机枪阵地,通知尖兵小组,固守待援,吸引那军的火力,诸位,拜托啦,出
击!杀气腾腾的特工队员们向多于他们数十倍的对手发起决死的攻击……战斗刚刚
打响,楚云飞和李云龙的感觉一样,就觉得不大对劲儿。这一小队的日军反应太灵
敏了,马克辛重机枪向毫无防备的鬼子劈头盖脸地扫过去。这群鬼子几乎是同步做
出反应,以不同的姿势翻滚到岩石后面,而且在翻滚中连连还击,几个短点射就干
掉了两个火力点,山路上只留下两具鬼子尸体,可一营却折了七八个弟兄。楚云飞
从1937年开始同日军作战,六年来他对日本步兵的战术简直太熟了,还从来没见过
如此厉害的对手。楚云飞命令迫击炮开火,炸死这帮狗日的,你藏在岩石后面我就
拿你没办法吗?轰!轰!迫击炮弹把岩石后面的两个鬼子炸上天,楚云飞满意地笑
了,打得好,再来几炮就差不多了。

  轰!'轰!又是两声爆炸,这次飞上天的可不是鬼子了,而是刚刚发射完的迫击
炮。楚云飞的冷汗也下来了,奶奶的,鬼子的掷弹筒跟长了眼睛似的。他暴怒起来,
对着电话筒吼道:一营,轻重机枪掩护,步兵上刺刀,妈的,还剩下七八个鬼子,
老子一个营踩也给你踩死,记住,留个活的,我要问问这伙鬼子的来头。机枪哒哒
哒地狂叫起来,一营的弟兄们端着刺刀勇猛地扑上去。岩石后面的枪声很稀疏,听
不见连发扫射,只有一片零乱地单发射击的枪声,士兵们纷纷倒下,一营长也阵亡
了,一发子弹准确地从他心脏穿过,是他的少校领章和军官制服使他送了命。一种
恐怖的躁动笼罩了攻击部队,士兵们潮水般退了下来,督战的军官挥舞手枪大吼着
命令队伍继续攻击,话音没落,一发高速旋转的弹丸击中了他的脑门,巨大的冲击
力使他仰面飞出两米远。

  指挥所里,团参谋长林志强中校擦了一把冷汗对楚云飞说:团座,这仗没法打
了,这绝不是一般的日军部队,你看,这些鬼子实战经验丰富,对付营级规模的攻
击也敢用单发射击,个个都是特等射手的水平,而且心理素质极稳定,他们能使有
限的弹药发挥最大的效能,太可怕了,这种赔本的买卖咱们不能干。楚云飞正用望
远镜观察对面制高点上的重机枪阵地,几挺马克辛式重机枪,几挺捷克式轻机枪正
喷出火舌组成交叉火力居高临下地向岩石后射击。突然,对面高地上的机枪声停了,
代之而来的是爆豆般的冲锋枪连发射击声,望远镜里出现了头戴钢盔、身穿夹克式
作战服的日军士兵,正用各种娴熟的战术动作向机枪手们射击。弹雨中,弟兄们的
身体像触了电般地抽搐着……到底是职业军人,楚云飞的反应也决不比那些特种兵
慢,他扔掉望远镜,回身抄起一支美制M3式冲锋枪喊道:鬼子从后面悬崖爬上来了,
警卫排,准备战斗。楚云飞的机警救了他的命,指挥所的这座山比对面机枪阵地那
座山高出十几米,一贯要求时间精确的山本这次漏了一招,两个战斗小组同时攀登,
只因为这两座山的高度差为十几米,这边慢了半拍,若是碰上脑子迟钝一点的指挥
官,也许还能弥补,可碰巧赶上反应敏捷的楚云飞,山本功败垂成。

  就是这样,山本一木亲自率领的战斗小组还是上来了一半人,其余人正在绝壁
上爬呢。

  配备清一色美制冲锋枪的358团警卫排迎头扑上去,双方的冲锋枪扫射打得飞沙
走石,日军特工队员倒下一半,国民党军也躺倒一片,双方旋即又利用岩石做掩护
展开枪损,战斗进入对峙状,最倒霉的是那些正攀岩的日军士兵,上不去、也下不
来,只要一露头就被打下去,刚刚被荣幸的接纳进特工队的朱子明也正吊在半空呢。

  精明的楚云飞脑子一动,抓起颗手榴弹拉了火绳等了三四秒钟,猛地扔出去,
手榴弹在悬崖边凌空爆炸了,灼热锋利的弹片击中了两个特工队员,他们惨叫着跌
入山涧。

  楚云飞乐了,吩咐道:就这么干,炸他狗日的。于是又是十几颗手榴弹在悬崖
边上爆炸了,就算是身怀绝技的特种兵,被吊在半空中,也是干挨打,又是七八个
人跌入山谷,朱子明倒是没挨着弹片,他硬是被别人砸下去的,在跌下去的一重间,
他还在想:完啦,早知现在……山本伏在岩石后,浑身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眼睁
睁看着这些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惨叫着跌进山涧,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恨不能抓
住楚云飞活剥了他的皮,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绝不可感情用事,他用纯正的汉语
喊道:上校先生,鄙人山本一木久闻先生的大名,恕我直言,贵军之军官能称为好
汉的可不多,但楚先生可是例外,连我们莜冢司令官也认为楚先生的项上人头值十
万大洋呢,一个职业军人能得此殊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鄙人由衷佩服,今日一战,
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能抓住战机,反败为胜,贵军统兵者中,能有几人?楚云飞说
话了:哦,你叫山本一木,幸会,幸会。先生过奖啦,鄙人正愧的慌呢,没脸见先
人啦,阁下不足百人的小部队差点摘了我这颗头去,说出去让天下英雄耻笑呀。哪
里,哪里,楚先生太谦虚了,我建议谈判解决。你我都是职业军人,本无冤无仇,
战场上刀兵相见,是各为其主,尽军人职责而已,实乃无奈。若不是战争,鄙人倒
愿意结交楚先生这样的人之俊杰为友。楚云飞笑道:山本先生,谈判要有本钱才行,
此时阁下的处境令人担忧呀。我承认,你的人在山下占了点便宜,干掉了我的机枪
阵地,可要吃掉我的一个营,伯是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山上的情况你比我清楚,阁
下已陷入绝境,除非你长了翅膀。山本先生不是想和我交个朋友吗?那么就放下武
器投降吧,楚某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参谋长林志强是个粗人,早听得不耐烦,便粗鲁地骂道:山本,我日你先人,
你给句痛快话,投降不投降?山本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略带责备地说:楚先生,你
的部下太没教养了,这可不好,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可杀不可辱”,你我都
是军官,军官有军官的谈话方式,岂能等同于士兵呢?楚先生,我承认此时我处于
下风,但有一点楚先生未必清楚,我手下的士兵都是受过特种训练的,他们的作战
素质想必楚先生已经领教。如果硬要打下去,无非是鱼死网破,增加不必要的流血,
何况山顶地势狭窄,楚先生的人再多也无法展开,而我的特种兵个个都是特等射手,
这样打下去,楚先生认为值得吗?楚先生是聪明人,为什么不能考虑谈判的问题呢?
今日一战双方各有胜负,充其量是个平手,如果各自退兵,体面的结束战斗,我相
信对双方都有好处,请楚先生三思。一个通讯参谋匆匆赶来。递给给楚云飞一份电
报:据可靠情报,这股敌人为日军驻山西第一军直属特工队,队长山本一木大佐,
此次偷袭目标为八路军李云龙部所在地赵家峪村,李云龙激战后率部突围,日军出
于报复,集体屠杀村民放火焚烧村庄,赵家峪村村民数百人无一生还。

  楚云飞脸部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一挥手,两个手执
火焰喷射器身背燃料瓶的喷火手运动上来。楚云飞朗声道:山本大佐,除了无条件
投降你别无出路,否则,就请体领教一下美制火焰喷射器的味道。岩石后面静悄悄
的,无人回话。楚云飞下令:攻击!轻机枪开火了,这是佯攻,为了吸引日军的火
力,岩石后面传来回击的枪声,机枪手立刻中弹,几发子弹把楚云飞旁边的岩石打
得石粉飞溅,碎石茬溅到他的脸上。两个喷火手早已选好了喷射位置,日军的枪声
未停,两条火龙窜了出去,两团粘稠的凝固汽油撞在岩石侧面,飞溅开来,烈焰将
岩石后面的死角都烧着了,随即'传来日本士兵痛苦的惨叫。

  358团警卫排长在参谋长林志强中校的率领下勇猛地扑上去,冲锋枪喷吐着火舌,
手榴弹嗅嗅地飞过去,一片爆炸声过后,士兵们占领了日军阵地,林志强中校惊讶
地发现,岩石后只有两具被烧成黑炭的日军尸体,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一个眼尖的士兵发现一根绳索垂下悬崖,绳索正一动一动地绷紧着,他大喊道:
鬼子都顺绳索滑下去啦……便手疾眼快地一刀割断绳索,半空里传来一声绝望的惨
叫,一个最后滑下悬崖的日军特工队员一头栽进山涧。三个负责掩护的日军士兵用
自己的命换来山本大佐和其他特工队员的突围,其实刚才山本在谈判时,他的大部
分士兵已利用这段时间滑下峭壁,一贯精明过人的楚云飞也漏了一招。

  是役,国民党军358团伤亡八十多人,日军特工队阵亡三十余人。拥有5000之众
的358团伤亡八十多人仅算伤了些皮毛。而日军特工队在李云龙部和楚云飞部两次打
击之下,阵亡了五十多人,特工队大伤元气。咬牙切齿的山本带领残部,押着李云
龙的新婚妻子秀芹躲进了平安县城。同样是咬牙切齿的楚云飞功败垂成,发誓要干
掉这支日军特工队,用山本的脑袋祭奠阵亡的弟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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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云龙突围后,带领残存的30多人撤往二营驻地桃树沟。对于独立团来说,这
次亏吃大了,政委赵刚负了重伤,一发子弹击中腹部,肠子都打烂了,而且失血过
多,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李云龙派出一个排兵力护送赵刚去总部医院治伤,他对昏
迷中的赵刚说:老赵,你去安心养伤,你千万要挺住呀,你答应过我,不把鬼子赶
跑,咱俩谁也不许死,你听见没有?你他娘的别装熊,想一撒手就走了?门也没有,
这太不够朋友了,告诉你,你生是独立团的人,死是独立团的鬼,躲到哪儿也要把
你抓回来。想当逃兵?绝对不行,只许你活着,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求你啦,
老赵……李云龙哭了,眼泪成串地滚落在胸前。

  分兵时和二营一起行动的副团长邢志国、二营长孙彬都呜呜地哭了。送走了赵
刚,李云龙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谁也不许进门,饭不吃,水也不喝,叶子烟
卷的大炮一支接一支地抽,半开的窗户像个正在生火的大烟囱,突突地往外冒烟。

  这次团部被袭,牺牲了五十多人,警卫排几乎全部阵亡,团部人员阵亡了一半,
连断后掩护的炊事员老王都牺牲了,一想起这陛,李云龙的心就在痛苦地抽搐,他
在反省自己。内线情报源源不断地传来,日军特工队的情况,楚云飞部的伏击战,
秀芹被押的地点都清楚了,李云龙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娘的,这次团部差点儿让人
连锅端了,政委负了重伤,老子连老婆都让人抓了。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要当了
缩头乌龟,以后就别在这一带混了。什么他娘的特种部队?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是
爹妈生的血朗之躯?就算他山本特工队是钢打的核桃,老子也要把你砸碎吞了。山
本呀,如果你逃回太原,老子拿你没办法,可你小子不知死,竟逃进了平安县城,
这晋西北是这么容易来的吗?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傍晚时分,李云龙猛地推开房门,大吼一声:通讯班集合。独立团分兵时有一
千多人,全部分散在方圆几百里的区域中,:处于独立作战状态。其任务是协助建
立基层抗日政权,发展壮大队伍。每个连甚至每个排都成了独立单位,你要有那个
能耐,你一个连扩编成一个团的规模也行。不过你还得叫一个连队至于装备、弹药、
被服、给养,对不起,上面什么也没有,你自己去从敌人手里夺。干得好,你天天
吃肉,天天过年,干得不好,连汤也甭想喝。

  现在独立团有多少人,李云龙自己也不大清楚,全团撤出去时一千多人,现在
按最保守的估计,也得扩编出两干多号人。李云龙把几个通讯员全部撤出去,命令
各营、连、排迅速归建,有重要作战任务。

  副团长邢志国问:团长,部队集结起来干什么?李云龙不耐烦地说:还能干啥?
打县城。邢志国大吃一惊:这可是件大事,是不是应该向上级请示一下?来不及了,
师部离咱们好几百公里,等请示回来,黄瓜菜都凉啦。团长,这太草率了。牵一发
而动全身呀,咱们手里有多少兵力?弹药是否充足?有没有攻坚重武器?鬼子增援
怎么办?咱们心里都没底,再怎么样,至少也得请友邻几个县的主力部队配合一下。
晤,作战计划已经有了,友邻的主力部队咱没权调动,通知一下也行,就说咱独立
团要去县城吃肉喝酒,谁要看着眼馋就一块儿干,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要是不敢
来就算了,咱们不怕撑着,自己包啦。老子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少米,一个独立团加
上几个县大队、区小队、民兵,也差不多了。李云龙轻松地说。

  邢志国急得连汗都流出来了:团长,你要三思,咱们这一打,整个晋西北全要
乱套了,福安、水泉、潞阳等县的日军都会增援,压力太大了,咱们一个团顶得住
吗?怕什么?我是军事主官,我负责任,就算将来上级要追查,枪毙我就是,你就
执行命令吧。两天以后,独立团集结完毕。连李云龙自己都惊讶不已,才两年多工
夫,独立团已发展五干多人了,两年前分兵时的连长,现在还是挺委屈的挂着连长
的名,手下的部队人数都有六七百人了。

  李云龙乐得眼睛都没了,他照着一大群营连级干部胸前一通乱捶,嘴里说着:
好小子,这些狗日的全他娘的发了大财啦。独立团各部这几年大仗没打,小仗几乎
天天有,东边拔个炮楼,西边伏击个运输队,兵力损失不大,装备却和以前大不一
样了,三八大盖、九二式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甚至还缴获了几门山炮,加上原
有的迫击炮,愣是凑起个炮兵连。李云龙从带兵那天起就没过过富裕日子,穷都穷
怕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部队能拥有那么强大的火力。他乐得走道都不知道先迈
哪条腿了。更让他高兴的是,在独立团游击区内的地方武装,县大队、区小队、各
村的民兵一听说独立团要攻打县城,都争先恐后地来了,凑起来足有上万人。

  这是上天送给李云龙的一个机会,在他以往的军事生涯中,充其量只指挥过一
个团的兵力,现在可不一样了,能指挥上万人作战,这已经是另外一个层次了,这
叫大兵团作战。

  就像副团长邢志国事先估计的那样,整个晋西北要乱套了。世界上的事都充满
了偶然性。一支日军小部队偷袭了一个小山村,抓走了一个农村妇女,可这妇女偏
偏是李云龙的老婆,平时就不大安分的李云龙这会儿就更不打算安分了。这有点像
个古老的故事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上没少发生过这种事,这故事很俗。独立团要
攻打县城,它开辟的根据地和游击区内的地方武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就轰轰
烈烈地干起来。而县城的日本守军一遭到攻击,各地的守军就要来增援,而周边的
几个游击区都有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国民党军的地方部队,都有人数庞大的县大队、
区小队、民兵等地方武装。虽然八路军和国民党军之间根本没有协同作战的命令,
八路军内部的通讯能力很差,各主力部队、地方部队之间的联络也很差,周边游击
区的各部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李云龙要攻击县城。但只要日军从自己眼前的据点里
出来,就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走路,见了便宜能不占吗?于是,晋西北的八路军各
部,国民党军各部,各地区的抗日武装,包括啸聚山林的土匪山大王全都卷了进去,
晋西北真乱套了。

  太原守军派出一个联队乘火车前往晋西北增援,走了几十公里,火车就停下了。
指挥官下车一看,有十多公里的铁轨都不翼而飞了。

  福安的日军接到增援命令,刚出据点就连连踏响地雷,派出工兵探雷,顷刻又
被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撂倒一半,日军急了,展开战斗队形冲上去,却又扑了空,
日军指挥官下令攻击前进,部队边走边打,一路骚扰不断,走出不到几十公里,已
伤亡过半了。

  驻潞阳的日军增援部队走在半路中了埋伏,先是遭到国民党军一个营的攻击,
交火一个小时,双方各有伤亡,国民党军撤走后,日军继续走路,又连连遇到土八
路的骚扰。地雷战、麻雀战轮着打,土八路的武器五花八门,光绪年的土炮、大抬
杆、鸟铳、火绳枪再加上装在铁皮桶里的鞭炮,劈里啪啦响个不停,土炮近距离内
杀伤力也不小,几十斤火药裹着大量的铁砂碎犁片轰的一声呈扇面喷出,三四十米
内的有生目标非死即伤。日军的伤员越来越多,指挥官下令由一个小队护送伤员返
回据点。谁想返回据点途中又遭到一伙土匪的袭击,一个小队的士兵全部送了命。
土匪可没什么优待俘虏或实行人道主义的政策,他们先抢走了军需品,连伤员身上
的衣服都被扒光,然后把伤员一个不剩地宰,几十具赤条条的尸体被扔在公路上。

  平安县的城墙是明朝崇帧年间修筑的,保存完好的城墙高四五丈,上面有宽宽
的马道,城砖由糯米汁拌灰浆砌就,坚固异常,完好整齐的垛口体现出冷兵器时代
的战术特点。

  城墙外有环城护城壕,不过由于年深日久,护城壕已干涸淤塞了。

  县城里驻有日军一个步兵中队,一个日军宪兵队,加上伪军一个大队,兵力有
一千多人。伪军的战斗力十分薄弱,这个大队的前身是原国民党军保安部队,在国
民党军的战斗序列中也属三流部队,维持治安尚可,真刀真枪地打仗可就不行了。

  山本一木率残存的特工队员撤进县城后,发现自己只剩二十多个队员了,而且
有一大半的人都受了伤。这支精锐的特种部队的建制已被打残,看来短时间内很难
恢复元气了。

  不过山本大佐此时顾不上懊丧了,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精明过人的楚云飞和
李云龙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已向太原的第一军司令部发出求援电报,要求莜冢
义男司令官派出部队接应,在这期间自己的特工队也好趁机休整一下。这次他又错
误地估计了形势。

  山本一木和他的特工队员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这一年,随着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频频得手,苏军在欧洲东线战场上的迅速
推进,英军在北非阿拉曼的获胜。轴心国接连失利,已显败象,稍有军事眼光的人
都已看出,德、意、日三国的军事同盟是输定了。

  在广衰的中国战场上,经过几年的军事对峙,一百多万的日本陆军被牵制在日
军占领区内,无力展开新的攻势。中国国民政府在战争初期提出的以空间换取时间
的战略构想,在一定程度上显出效果,战争打了五六年了,日军连贯穿中国南北的
铁路大动脉——京广线都没打通,使日军进军东南亚的南下战略受到极大的影响。
驻华日军已露出明显颓势。

  在东方的战略大格局上,中国战场第二战区不过是个小棋子,而晋西北地区在
第二战区的军事态势图上则是个更小的棋子,李云龙的独立团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
会的部队编制表上没有正式编制,连个番号都没有,从理论上讲,它是游离于国民
党军战斗序列之外的武装。即使在第十八集团军的战斗序列表上,李云龙团同许多
独立团或新编团一样,都属于没有正式番号的地方部队,连八路军总部的将领们都
不太清楚这个小小的独立团,因为1943年八路军的总兵力已从1937年的8万余人发展
到40万余人,已远远超出一个集团军的编制。所以,无论是国民党军第二战区长官
部,还是第十八集团军司令部,李云龙的独立团连个小棋子都算不上了。谁能想到,
这个李云龙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李云龙分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带领地方武装打援,将县城周围五十公里内的道
路全部封锁,光是土造地雷就埋了几千颗。

  在作战会议上,李云龙表现得极为专制,他不太喜欢军事民主这个词,东一个
主意,西一个主意,到底听谁的?老子是团长,就得听老子的。他干脆取消了讨论,
直接分派任务:一营挑上十几个身手好点的战士化装成伪军,先偷袭北门,偷袭不
行就改强攻,用炸药炸开城墙,全部攻击部队分东西南北四个点,同时强攻,谁先
打进去谁记大功。记住,先攻进去的部队不要急着往纵深插,先顺着城墙迂回渗透,
把城墙上的敌人防守兵力干掉,打开城门,然后从四个方向往纵深打,把敌人压缩
在中心,最后收拾掉。副团长邢志国提出不同意见:团长,总要选择一个主攻方向,
把主要兵力集中在主攻方向,其余三个点应派出小部队佯攻,使敌人难以判断主攻
方向……李云龙不客气地打断邢志国的话:你那个战术太墨守成规,这次咱们和敌
人兵力对比是5:1,敌人的外围兵力分布在城墙上很薄弱,咱们倾其兵力四面强攻,
每个点上都是主攻方向,敌人只好让咱们牵着鼻子走把每个点都变成重点防御,可
敌人兵力少咱们兵力多,准占便宜。你负责分配兵力,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散会。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小部队偷袭几乎成功了却又功亏一篑。战斗先在北门打
响,顷刻之间,其他三个方向也传来爆豆般的枪声。城上城下轻重机枪对射打得飞
沙走石,几个梯次的爆破组冒着弹雨前仆后继,伤亡一开始就很大,负责北门攻击
的李云龙看得手痒,推开机枪手,操起九二式重机枪亲自向城墙上射击,机枪打得
又刁又狠,把城墙的守军压得抬不起头来。爆破手们不断地中弹倒下,新的爆破手
又不顾死活地冲上去,这是场硬碰硬的战斗,双方都玩儿了命。一个爆破手抱着被
重机枪打断的双腿,艰难地爬近城墙根,守军慌了,成串的手榴弹落下来,负伤的
爆破手没等手榴弹爆炸就拉着了导火索……轰:地一声巨大的爆炸,城墙出现一个
巨大的v字型缺口,攻击部队潮水般地冲上去,又一片片地倒下……

此时,以平安县城为中心,方圆几百里内打成一锅粥。楚云飞得到情报,太原
日军一个联队已前来增援平安县城。楚云飞吃了一惊,日军一个联队的兵力增援,
说明平安县城遭到攻击,守军已经吃不住了,是哪支部队吃了豹子胆?就这么不管
不顾干上了?肯定不会是第二战区所属的国民党军部队,不然他不会不知道。那么
应该是八路军了,不过据他所知,附近除李云龙团,没有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凭他
李云龙区区一个独立团,竟敢攻击县城?要知道,日军的防御虽呈点线状,但机动
能力却很强,它的每一个据点都不是孤立防守的,一个据点遭到攻击,其他据点会
不顾死活地增援,决不像国民党军部队,各部之间为保守实力见死不救。楚云飞想,
肯定是李云龙,这小子够楞的,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自顾自地干了起来,
就你那一个团,兵力够用吗?楚云飞心里有些不满,这小子简直目中无人,虽说双
方时有磨擦,好歹算是友军吧?这不是看不起我楚某吗?他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不满归不满,忙还是要帮的,何况鬼子要从他的地盘上过,总得留下点买路钱吧?
鬼子既然送上门来,咱们设伏干他一下如何?楚云飞对参谋长林志强说。

  团座,咱们一个团对付鬼子一个联队,这不是闹着玩的,兵力对比是1:1呀,
赔本儿的买卖可不能干,请团座三思。林志强不同意。

  当然,我也不打算赔本儿,咱们来个梯次配置,分段阻击,给李云龙那小子赢
得点儿时间。林志强说:团座,咱和八路军井水不犯河水,帮他的忙于什么?别人
的忙可以不帮,这李云龙还算条汉子,中国军队要是多几个李云龙这样的军官,这
场战争就好打多了,准备战斗吧。楚云飞下了决心。

  国民党军358团刚刚进入阵地,前面就打响了。李云龙派出的打援部队和日军接
上火了。

  这是独立团一连和县大队、区小队组成的阻击部队,人数只有几百人,而日军
却是整整一个联队,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激战。

  整整四个小时,八路军的阻击部队死战不退,日军的重炮把阵地炸成一片火海,
以大队为单位轮贯攻击,战士们从被炸塌的工事中钻出来,用机枪、步枪、集束手
榴弹顽强阻击。楚云飞几次派人去联络,让阻击部队撤下来。让国民党军358团继续
阻击,负责阻击的八路军指挥员拒绝了,声称他们奉命阻击8个小时,只有到时间才
能撤退,除非他们全部阵亡。

  这支八路军小部队最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楚云飞在望远镜中看到最后的几个
战士拉响了集束手榴弹和冲上阵地的日军士兵同归于尽,他感慨万端,一想到有朝
一日要和这样的部队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他不由得暗暗心惊。

  刚刚打通道路的日军整好队伍,迈过独立团阵亡士兵的尸体,走出没几步,又
钻进了358团的埋伏圈,又是一场激战……各路阻击部队的殊死阻击,加上周边地区
的八路军、国民党军、地方武装的骚扰、袭击,使李云龙赢得了时间,他的四面出
击的战术奏效了,兵力配置均等的同时攻击,迫使敌守军也不得不做出兵力配置均
等的四面防守,问题是,日军和伪军的作战能力差距太大,总是伪军先撑不住了,
破其一点,整个防御体系便告崩溃。

  北门先被突破,没等北门攻击部队迂回攻击,南门又是一声巨响,南门也被突
破了,敌守军慌了,连忙放弃城墙,收缩防御,攻城部队从两面呐喊着冲进城内。

  敌守军残部占据着县城中心的一座砖砌的建筑物内,被各路攻击部队围个水泄
不通。

  敌守军做困兽之斗,组成密集的火网,攻击部队几次攻击受挫、伤亡惨重。气
得李云龙破口大骂:炮兵呢?给我把炮拉上来,娘的,我倒要看看这破砖房经得住
我几炮,给我打。建筑物内的山本绝望地闭上眼睛,作为武士,他不伯死,大和民
族坚信轮回转世之说,死不过是下一轮生命的开始,没什么可怕的。使他感到痛苦
的是这支耗尽他毕生心血建立起来的特种部队,此时,他想起两句中国古诗:出师
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壮志未酬,死不瞑目。

这支特种部队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就要全军覆灭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竟
是败在那支穿得破破烂烂、使用着低劣武器的叫花子军队手里。

  他命人带来了被俘的秀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乡下女人,沉吟良久,才开口道:
也许,我该称你为李夫人,我叫你来是为了通知你一个好消息,你看,你丈夫的部
队把我们包围了,坦率地说,我撑不了多久,你丈夫赢了。秀芹平静地说:那你为
啥不投降呢?不,天皇的士兵是不会投降的,我们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问题是,
你还想活吗?秀芹摇摇头:落到你们手里,就没打算活,人活百岁也是死,俺这辈
子嫁了好男人,知足啦。山本点点头说:这我相信,李云龙先生选中的女人大概是
不会怕死的,但是我还想做一下努力,你愿意劝说你的丈夫和我谈判吗?要知道,
从你被俘后,我没有对你使用任何刑讯手段,这你承认吧?我是军人,不是刽子手,
除了在战场上,我对使用暴力没有兴趣。

  秀芹突然变了脸,啐了一口:日本鬼子,别做梦了,俺全村几百口人都被你们
杀了,连孩子也没放过,还不是刽子手?八路军饶不了你。山本默默地一挥手,命
人把秀芹带下去。他觉得犯不上和女人斗嘴。

  敌人据点里伸出一根竹竿,上面挑一条白手巾在不停地晃动,枪炮声嘎然而止,
战场上变得静悄悄的。那边传来山本的喊话。

  李云龙先生,久仰啦,鄙人山本一木,请耐心听我说几句话,你们中国有句话,
叫: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山本一木和你结了仇,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我有个建
议,阁下不妨听听,如果你给我的手下让开一条路,鄙人将感激不尽,作为答谢,
你的夫人将完壁归赵,你的仇人——我,将留下,任凭你发落,请阁下考虑。李云
龙回答:山本,这不可能,我不但想要你的命,你的特工队所有队员的命,都要留
下,除非你无条件投降,我可以给你战俘待遇,从现在起,我停火三分钟,你可以
考虑,三分钟以后,我的炮兵立即开火……

  山本冷冷地笑了:李先生,从1937年始阁下和日本军队作战也有六年了吧?就
总体而言,阁下见过几个主动投降的日本军人?李云龙想了想,说:这倒也是事实,
几乎没有,坦率地说,你们日本军人虽然混蛋,但军人的气节还是有的,从这点看,
很多中国军人就差远了,为了保命,给人家当狗都行,比如你身边的那些皇协军军
官,他们的表现,确实让我这个中国军人感到很没面子,没办法,家出逆子,国出
奸臣,自古难免呀。李云龙一通夹枪带棒的损话激怒了据点内的伪军大队长,他狂
喊道:李云龙,少废话,你老婆在这里,有种你就开炮打,要死老子也有垫背的。
炮兵连已经把各种火炮瞄准了敌人据点,炮弹也上了膛,炮手们都铁青着脸,谁也
不吭声,事情明摆着,全团人费这么大劲儿打县城,不就是为了救团长的老婆吗?
这一开炮,人还有吗?和尚发现李云龙的面部肌肉在抽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大
家都明白,形势很严峻,虽然各路打援部队已有效地滞阻了援军,但毕竟战力有限,
敌人增援部队马上会到,时间刻不容缓,否则会前功尽弃。

  李云龙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山本,现在还有一分钟,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据点
内的山本声音也很平静:李先生,咱们东方民族都不喜欢宽恕,讲的是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认为只有复仇才能保持自己的体面,我承认,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
阁下落到我的手里,我会用尽酷刑,使你在痛苦中死去。同样,现在我的生命掌握
在你的手里,你也不可能宽恕我,何况我还毁灭了那个小村子和几百条生命,你的
复仇情绪,我理解,你可以开炮了。李云龙举起手喊道:炮兵连,准备射击……警
卫员和尚猛地跪倒在他身前,抓住他的衣角声泪俱下:不能开炮呀团长,秀芹嫂子
还在里面,您给我十分钟,我带突击队冲进去。李云龙一脚端倒和尚,两眼冒火,
大吼道:听我命令,预备——开炮!六门山炮同时开火了,炮弹径直飞进据点的窗
户里,数发迫击炮弹,在空中划出几条弧线,落进据点里,一阵集火射击,守军的
建筑物在剧烈的爆炸中坍塌了。

  李云龙无力地坐下去……他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浑身乏力。

  警卫员和尚满脸泪痕跑来报告:团长,据点里的敌人全部消灭,山本的脑袋被
弹片削去半个,我从他身上搜出你给秀芹的手枪,团长,秀芹嫂子她……李云龙挥
挥手:别说了……他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勃朗宁手枪,枪身上的烤蓝在阳光下闪着蓝
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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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4:04: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平安县城这一战使李云龙名声大噪。先是在太原的日军莜冢义男中将又发了脾
气,他盯着军用地图上晋西北平安县城的周边地区,上面表示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
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一个参谋军官用比例尺算出双方交战地域的面积竟有上千
平方公里,粗粗估算一下,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也达到30多万。

平安县一千多守军全部阵亡,山本特工队全部玉碎,各路增援部队也都伤亡过
半,北同蒲铁路被破坏成数截,整个晋西北地区日军的有线通讯网被全部破坏,在
多数地区,都是连绵二十多公里的电线杆没剩下一根。有些日军据点由于增援造成
兵力空虚,被那军地方武装乘虚而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李云龙的八路军团长造成
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连装备精良、训练有
素的山本特工队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怎么能调动如此之
众的部队参战?连那政府军都卷入了。

莜冢义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情报部门早已专设了李云龙的档案,可是只有
薄薄的一页纸:姓名:李云龙国籍:中国民族:汉族年龄:不详籍贯:中国湖北省
与河南省交界地域——大别山。(湖北人?河南人?不详)简历:1927年参加中共
组织的黄麻暴动,后转入中共工农红军。(历任职务不详)据悉,李曾参加过中共
谓之长征的战略性撤退,属中共军内较为资深之军官,并多次立有战功。(立功原
因不详)现任中共军队国民革命第十八集团军一二九师独立团团长,无军衔。性格:
桀骜不驯,胆识过人,意志坚毅,思维方式灵活多变,多采用逆向思维,处事从不
拘泥于形式,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纪律性差,善做离经叛道之事。政治观点:
偏左,但不激进,缺乏理论,对政治缺乏兴趣。文化程度:偏低。没受过军校教育。
也无资料表明受过何种教育。特长:实战经验丰富,战斗中心理素质极稳定,由此
推测,有当过士兵的经历。精通射击术,能熟练使用各种轻武器,能双手同时使用
手枪达到首发命中,受过格斗训练及刀术训练,科目为中国武术,程度不详。

下面就没有了,档案中连张李云龙的照片都没有,这个混蛋长得什么样子?

莜冢义男想,有朝一日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做成标本放在办公桌
上。唉,徒有一流的情报系统,怎么只有关于这个李云龙支离破碎的资料呢?莜冢
义男感到胸口隐隐做痛,有口闷气堵在那里吐不出来。情报部门的解释是,该人从
未在那政府军中任过职,与那政府各机构无任何接触,帝国圣战之前,该人本是中
共军内名不见经传之小人物,按规定,帝国情报部门只收集敌国或假想敌国军队少
将级或师级以上军官之资料。

莜冢义男愤愤合上档案,闭上眼睛……八路军总部也是战斗结束后十几天才搞
清楚是怎么回事,据查,有七八个主力团和大批地方部队都投入战斗,这些部队在
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成了李云龙战役格局上的棋子,打援的打援,伏击
的伏击,忙个不亦乐乎。

总部的首长们颇感踌躇,照理说,李云龙未经请示就调动上万部队投入战斗,
无组织无纪律,特别是为了自己的老婆而攻击县城,造成上千人的伤亡,有那么点
官报私仇的味道,就凭这一点,枪毙他都不多。但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一场混战使
晋西北日军损失惨重,各参战部队斩获颇丰,有些小块的抗日根据地竞无意中连成
片了。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也发来嘉奖电报:祝贺八路军各部在晋西北发动积
极攻势,取得极大战果云云。最后,八路军政治部来个功过相抵:鉴于李云龙同志
为报私仇,未经请示率部攻击县城,造成所部较大伤亡,本应严厉处分,后经考虑,
认为李云龙同志率部全歼平安县城守敌,引起各部积极响应,在广大的作战地域内
使敌人付出重大代价,因此对李云龙同志的严重错误不予追究,对其战功不予表彰,
功过相抵。

据说,那几天连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也被惊动了,他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娘希
匹,这晋西北是怎么回事?二战区在搞什么名堂?李云龙不太在乎处分和立功,反
正是自参加红军以来,大大小小的处分和战功都有十几个了。职务升升降降也有几
次了,第一次降职处分是长征时过草地之前,当时各部队都在紧张地筹备粮草,李
云龙在四方面军任团长,由于纵兵抢了藏民的粮食,被全军通报批评,职务连降两
级,由团长降为营长,对此,李云龙不太在乎,每次提及此事总说:老子就愿意犯
纪律?那是没办法,他娘的前边过了好几万部队,连个粮食毛也没给老子剩下,藏
民手里有粮,你就是跪下来叫他爷爷也不卖你,把老子惹烦了,就抢他娘的,这处
分背得值啦,过草地时,我这个团没有饿死的,别的部队饿得扛不住啦,吃草根煮
皮带,都找我要粮,老子不给,我说,这点儿粮食是老子拿处分换来的,噢,老子
背处分,你们吃粮食,这他娘的也太不公平啦。

抗战初期,李云龙又当上团长,当了没半年,赶上忻口会战,独立团抓了五个
日军俘虏,全是受了伤被俘的。战争初期,日军士兵几乎个个是亡命之徒,极少有
被俘的,那时要是偶尔抓到几个俘虏就算立了大功,按规定应该马上送到八路军总
部去,那里有个日军士兵反战同盟,被俘日军士兵经过教育后,可以加入反战同盟
对日军侵华部队展开政治攻势。

李云龙见了日本人手就发痒,围着俘虏转了好几个圈,慑于纪律没敢做什么,
偏偏那几个日军俘虏不识相。躺在那里又踢又咬还用手撕绷带,拒绝战士们往担架
上抬。李云龙火了::他娘的给脸不要脸,问问这些混蛋,想干什么?他对日语翻
译说。翻译说:他们说,长官,请让我们死。李云龙一听就乐了:好,这话说的还
像条汉子,可也是,好歹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没死在战场上,当了俘虏是不是很没
面子?老子也正愁怎么送你们呢,你们这五个混蛋还得老子用一个班的兵力抬担架,
大家给我作证啊,是这些鬼子自己求我的,不是老子想杀他们,我就成全他们吧,
大家都方便。他掏出手枪,给五个伤兵脑袋上一人补了一枪。为这事,他又背了一
个记大过处分,职务降了一级,成了副团长。

用李云龙自己的话说,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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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4 04: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一座缺少植被的,从上到下裂开的山峰,中间留出一道空隙,一条小道就在裂
缝中穿行。两边都是巨大的石壁,高耸入云,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空气是
冰凉的,在山谷间弥漫,向上一望,一线青天教人目眩心惊。黑云寨二当家的梁二
虎领着十来个弟兄正耐心地伏在岩石后面,等待猎物出现。

梁二虎今年36岁,在黑云寨落草已有20多年了,在这一带也小有名气,人送外
号:山猫子。多年的悍匪生涯使他养成凶残、暴躁的性格,他日不识丁,没任何信
仰,也没有任何政治观点,甚至连一般意义上的好恶之分都不太清楚。他认为,人
生一世,不能白来一趟,要享福,要有酒有肉有女人,有钱花,他太清楚自己了,
凭自己的能耐挣钱活到这个份上,再有三辈子也不行,既然做好人的道走不通,就
只好当土匪了,他算来算去,觉得还是当土匪最省心最快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
说,接长不短地还能享受一下洞房花烛夜,每次抢来新女人就正儿八经地娶一回亲,
仪式绝对不能含糊,婚姻大事嘛,当然他每次婚姻的长短取决于能否抢到新人上山,
旧的女人就赏给楼罗们,所以山猫子自己也记不清这辈子娶过几房太太,总有上百
吧。黑云寨的大当家谢宝庆,是个苦出身,因和本村财主张善人结仇,一怒之下杀
了张善人全家二十多口人,一把火烧了张善人的宅院,落草当了土匪。

  在土匪群中凭一身好武艺和仗义疏财的手段赢得好名声,当了黑云寨的大当家。
黑云寨的经济来源主要靠抢、行剪、绑票、掏老窑儿,什么顺手干什么,日本鬼子、
伪军、国民党军、八路、客商,只要机会合适,逮谁干谁,绝不客气。穷人出身的
大当家谢宝庆一再重申山寨纪律,抢谁都行,就是不能抢穷人,弟兄们自然拥护这
一条,觉得这条山规立得好,从大面儿上说,有点儿杀富济贫、江湖好汉的风骨,
私下里心说,穷人有什么可抢的?不如顺水推舟混个好名声。

就是因为有了劫富济贫的名声,几股政治势力都在打这股土匪武装的主意,国
民党军想招安,八路军想收编,日伪方面也想把他们拉过去,谢宝庆和几方面的代
表都接触过,正在考虑。他和国民党军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从屡次清剿中生存下来,
对国民党军太了解了,他听说有的土匪被招安后又被收拾了,这种事不少,还有的
招安后被整编成地方部队,一开仗就把你往要命的地方派,借别人之手干掉你,这
种傻事他不干。日伪方面更不能考虑,土匪也有个名声问题,好歹自己算中国土匪,
弄个汉奸土匪就不好听了。至于投八路,他正在考虑,八路虽不是土匪,但和日本
开战之前也多年被国民党军追剿,和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何况人家八路新二
团的孔团长亲自上门来请,给足了自己面子,孔团长答应弟兄们过去后给编个新二
团独立大队,自己当大队长,二、三、四当家的都闹个副大队长干干,也算是有头
有脸了。今天孔团长摆酒请谢宝庆过去拉拉话,老谢当然要去。二当家山猫子也同
意投八路,当山大王时间长了,有些腻烦了,到八路那儿弄身军装一穿,挂个副大
队长的头衔也算是耀祖光宗混出点儿人模样儿来,当然八路那儿要是呆得不自在,
再他妈的脚底下抹油嘛,有道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
八路,八路不留爷,爷往山洞。

山猫子早听说八路的纪律太严,不许偷不许抢不许玩儿女人不许抽大烟不许耍
钱,这可是件麻烦事,要是这些事都不许干,那活个啥劲儿呢?人活着不就为这个
吗?山猫子想,趁大当家没下决心投八路之前,再干几档子,多存下点儿钱,以后
手头也活泛点儿。山猫子正想得入神,忽听得小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精神为
之一振,好,买卖来啦。

一个穿便衣的青年骑着一匹白马疾驶而来。他正是李云龙的警卫员和尚,被派
去向129师师部送信。这匹白马是刚刚缴获日军的,脚力甚健,和尚骑得挺惬意,突
然小道上横起一条绊马索,和尚来不及勒马缰,白马一头扑倒,马背上的和尚手疾
眼快地一个空心跟头翻过去,稳稳地站在地上。山猫子暗喝一声彩,好身手。和尚
脚跟未稳已拔枪在手,但没来得及打开保险就被几个土匪用枪逼住,和尚轻笑一声:
兄弟,有话好说,不就是要钱吗?我兜里还有几块大洋,你们拿去,我继续赶路,
犯不上舞枪弄棒的。说着慢慢把驳壳枪放在地上,为首的小喽罗很不满地嘟囔着:
操,等了半天等来个穷鬼,才几块大洋。说着便上前去搜和尚衣兜。说时迟,那时
快,和尚一把捏住小喽罗的喉咙把他挡在自己身前,身子略微一倾,手臂陡长捞起
驳壳枪,顺势往大腿上一蹭,便蹭开保险,哒,哒,哒,一个长点射,前面的五个
土匪应声而倒,和尚的左手两指同时发力,咔嚓一声,小唆罗的喉咙软骨被捏碎,
手形一变,啪地一掌将小喽罗击出一丈开外,几十秒之内,和尚连杀六人,干得干
净利索,看得藏在暗处的山猫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天生的杀手,出手之狠,动
作之麻利,有20多年匪龄的山猫子自愧不如,他庆幸自己没有显身。

这是土匪们行剪时的规矩,有明有暗,相当于军事术语中的预备队。和尚虽久
经沙场,可对江湖黑道上的名堂所知甚少,他整整衣服,看看跌伤的白马,准备徒
步赶路了,这时,岩石后面的枪响了,也是一个长点射,五六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后
背,和尚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冲出两米远,一头扑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想把头抬起
来看看是什么人暗算他的,刚刚抬起一半又颓然垂下头,在生命即将逝去的一瞬间,
他还在想:操,小河沟里倒翻了船……山猫子提着驳壳枪从岩石后边走出来,他冷
酷地吹吹枪口命令道:把这小子的脑袋给我剁下来挂在树上,拿他祭这六个弟兄。

李云龙听到和尚牺牲的消息时正在喝酒,他怔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一声不吭,
脸色变得煞白,哗啦一声,手里的酒盅被捏得粉碎,鲜红的血顺着指头流下来,众
人惊呼着要掰开他的手,刚要动手,李云龙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喷了别人一身,大
家都吓坏了。独立团死了谁都行,惟独不能死了和尚,他一身的武功,抡开拳脚四
五个人近不得身,双手使枪,百发百中,除了一身的本事,还有极稳定的心理素质,
多次和李云龙深入敌穴,多险恶的情况下都面不改色,要不是李云龙舍不得放,他
现在早当连长了。李云龙顾不上面子了,他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他记不得自己什
么时候这么哭过,大概是第一次,眼泪成串地滚落在胸前,哭得违规内容,哭得团
部所有的人都跟着掉泪,这一哭足足哭了一个小时,吓得旁人都以为他要哭死过去。

突然,哭声嘎然而止,李云龙拍案而起,他低吼道:和尚呀和尚,多少大风大
浪你都闯过来了,怎么在几个小土匪手里翻了船?我要给你报仇,传我的命令,一
营全体集合。队伍刚刚集合好,新二团团长孔捷带着两名警卫员骑着马飞驰而来,
孔捷滚下马背,把马经一扔,边跑边喊:老李,等一下,我有话说。李云龙脸色铁
青地盯了孔团长一眼说:老孔,你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我没工夫。孔捷一把抓住李
云龙的马经固执地说:不行,我要现在说。有话说,有屁放,少罗嗦。李云龙不耐
烦地说。孔捷说:我来告诉你,黑云寨的谢宝庆已决定率全寨参加八路军了,昨天
定下来的,他们现在的番号是八路军新二团独立大队,谢宝庆对这次发生的误会表
示道歉,这是他的信,老李呀,我知道这个牺牲的警卫员不是一般人,连刘伯承师
长都知道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意气用事,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李云龙两
眼血红,一把抢过谢宝庆的信扯个粉碎,冷冷地说:别说你来求情,就是刘师长来,
老子也不买账,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自古就是这规矩,谁也不能破。性格也同样
暴躁的孔捷火了:老李,咱们不是土匪,是正规军,党有政策,军队有纪律,你不
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今天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去。李云龙理也不理,扭头喊道:
一营长,给我把孔团长他们几个的枪下了,先关起来,等咱们回来再放人。孔捷暴
怒道:李云龙,你敢,你动我一下试试……他的两个警卫员也拔出了驳壳枪,护在
孔捷身前,怒视着李云龙。

一营长张大彪是个楞头青,他最佩服李云龙,从来是死心塌地执行李云龙的命
令,他可不管这些,团长下了命令,别说一个小小的新二团孔团长,就是天王老子,
他也一样收拾。他一挥手,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战士扑过去,把孔团长和两个警卫员
按住,两人拾一个往屋子里拖。孔捷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放开老子,李云龙,
老子和你没完。李云龙不为所动,他翻身上马,冷冷地对孔捷说:老孔,对不起了,
你先委屈一会儿,等我把事干完,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孔捷无可奈何地骂着,眼睁
睁看着李云龙带着队伍绝尘而去。

孔捷和李云龙是老战友了,也是大别山人,两人从当战士起就在一个班,性格
也很相像,属听见枪响就不要命的主儿,刚入伍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干什么事
都暗中较劲,当年两人都年轻气盛,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孔捷从小练过几天通臂
拳,他听说李云龙曾练过八封掌,便死活要和李云龙切磋一下。其实两人水平是半
斤八两,。比武结束后,两人都闹个鼻青脸肿,由此结了怨。川陕根据地反围剿时,
孔捷负了重伤,左胸被一发机枪子弹击穿,离心脏只差一公分,人眼看就没救了,
是李云龙把他从火线上背下来。谁知性格暴烈的孔捷伤好归队后,不但不感谢李云
龙,反而拎着砍刀找到李云龙,说你救了我,是我欠了你的情,可老子最不喜欢欠
人情,今天咱们做个了断,老子砍两个手指还你,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的。说完举
刀便剁,吓得李云龙一把抱住他,嘴里连连服软,他佩服孔捷是条汉子,说了不少
他从没有说过的软话,给足了孔捷的面子,两人从此成了朋友。身为老战友,孔捷
理解李云龙此时的心境,他自己也早对李云龙这个身怀绝技的警卫员垂涎三尺,曾
拿五挺九二式重机枪交换和尚,没想到半醉的李云龙一听,酒便醒了,干脆地拒绝
了他的要求,明白地告诉他,从现在到将来,再不要打和尚的主意,想都别想。

孔捷明白,此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动摇李云龙复仇的决心。他长叹一
声,对警卫员说:完啦,不会再有新二团独立大队这个番号了。李云龙这个混蛋……

李云龙率部队围住黑云寨,土匪们很识相,马上挂出白旗,没有抵抗。李云龙
看也不看,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轻重机枪掩护,一营全营上刺刀,全部压上去。
顷刻间,几十个土匪小喽罗就被一营战士们的刺刀送了命。土匪的大当家谢宝庆见
李云龙来势凶猛,知道大势已去,从后山悬崖上用绳子荡出七八丈远,冒死扑出去
抓住对面悬崖绝壁上的一棵小树,逃脱了,从此不知所终。自二当家山猫子以下共
三个匪首被抓住,被绑在木桩上,山猫子自知难逃一死,便闭上眼垂下脑袋听天由
命了,李云龙根本没打算审问,他到这里是来讨命的,开口说话干什么?他拎着鬼
头刀轻喝一声:山猫子……山猫子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还没睁开,李云龙的刀锋
已经斜着飞出,刷地一声,山猫子的脑袋连同背后碗口粗细的木桩被齐崭崭地砍断,
嗖地飞出一丈多远,脖腔里的血喷起一尺多高。连惯使大刀的29军大刀队员张大彪
都吓得一愣,乖乖,团长的刀法这么娴熟,八成是他妈的刽子手出身。转眼间,李
云龙又砍掉三当家的脑袋,当时的情景很可怕,两个被砍断的木桩上还绑着两具没
有脑袋的尸首,木桩上、地上到处溅满鲜血,活像个屠宰场。

第三刀已经砍出去了,刀锋也已落在那人的脖子上,李云龙的手腕突然被人托
住了,他定眼一看,竟是政委赵刚,李云龙叹了口气,扔掉鬼头刀,他知道,剩下
的这小子算是拣了条命。伤愈归队的赵刚回到独立团,刚下马就听说了此事,他知
道要出大事了,窜上马就赶来了,算是救了那人一命,准确地说,算是救了那人半
条命,因为李云龙的刀锋已经把那人脖子上的筋腰砍断,从此成了歪脖子。

据说,那人一直活到解放后,因沾了李云龙名气的光,他在那一带也成了名人,
当地的老人们一提起八路军的李团长,那人就歪着脑袋指着刀疤说:看!这就是李
团长留下的……这次,李云龙惹的祸。可不小,八路军的政策谁都知道,连俘虏都
不许杀,何况这是一支已被八路军收编的武装了,八路军总部极为震怒,处分决定
马上就下来了,党内记大过处分,职务降两级,由团长降为营长。这是李云龙第四
次被降级了,他不大在乎,只要能给和尚报了仇,就是降成战士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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