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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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狼人

作者/康宸玮

平安夜的柏悦酒店灯火通明，酒店大堂三层楼高的圣诞树引来不少游客拍照。树下，十个年轻人低头沉默地等着电梯。她们是朝阳区最光鲜的姑娘之一，提起职业是令不少人羡慕的网红写手。网红圈很快发完了互相艾特的圣诞祝福微博，其中一个姑娘在上升中对着手机笑道：“天呐，我不就加个滤镜吗，这个人怎么评论我的手机为什么变色了”。电梯在三十层停下，右镜（化名）松开了装有狼人杀牌的袋子。
这一夜，北京城宛如在流行一种宗教仪式，饭店、咖啡厅、酒店、KTV、桌游吧，甚至教室，到处都是围成一桌的年轻人，他们闭着眼听一个人在边上念念有词，随后轮流发言，时长大约一小时，以其中几人的狂欢作结。这就是狼人杀的现场，一个规则简单的情境游戏。右镜的朋友圈在这一夜隔三差五地刷出狼人杀感言，微博上包括郭敬明、杨幂等也在庆祝圣诞的照片里藏着几张狼人杀牌，这个游戏在年轻人群体中就像行进到中期的多米诺牌正在疯狂地接力。

一、右镜：最困难的从零到一
狼人杀的前身是1986年由苏联莫斯科大学心理学系的迪米特里·达维多夫发明的杀人游戏。最开始，游戏只在校园内流传。到90年代，该游戏已经传至欧美多国的学生群体，被认为是1800年以来五十种最具历史和文化意义的游戏之一。1997年，安德鲁·普洛特金在当年的全国谜题联赛大会上学习到了杀人游戏。而后灵感于狼人的传说，他将纯凭逻辑生推好坏人的杀人游戏改成了更具有身份和情境标签的狼人游戏，以给予玩家更多的发挥空间。第一版狼人杀游戏就此诞生。2001年，由世界著名桌游厂商Asmodee开发狼人杀桌游牌，并交付Asmodee China艾赐魔袋贸易（上海）有限公司引入中国。
时隔十六年之后，狼人杀的回马枪式走红却有必然之处。在多人社交场合总有核心人物和边缘人物的差别，狼人杀赋予每个人平等表现自我和倾听他人的机会，弥补了很大一块现代社交下的焦虑和失落感。
但相传，冷战期间苏联曾一度用杀人游戏训练特工。可见，在此基础上诞生的狼人杀也并不是一款对新手足够友好的游戏。
右镜第一次玩狼人杀时体验便极差。她拿到一张狼人牌，在发言之前便被全场高手用位置学定为狼人身份，她辩驳“我真的是个好人”时，面对男生们轻扬的嘴角，那种无力让她想起高中时理综考场上听到他们蝗虫般的笔迹声，自己的卷子无助得如一片瑟瑟发抖的草原。随后一局，她又拿到一张好人身份，终于无需骗人如释重负，不料预言家把警徽飞给她后，她稀里糊涂地带队把猎人归了出去，以一票之差输掉了这局。猎人愤怒地问她，你是不是傻啊。她双手摸着头发，脸红地说不出话来。右镜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因游戏产生的愤怒并不随这场游戏的终结告终。等到第三局，她在第一晚便被同刀同禁，她这时才感到在场非常不客气的针对行为。在留遗言阶段，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收拾衣物，在回家的路上她把头靠在出租车窗上，一度有想哭的念头。
右镜当然不傻，也不是不会撒谎，她只是和所有的新手玩家一样，还没有弄明白这个游戏在竞技什么，玩家之间在交互着怎样的信息流，犹如门外汉对眼前的地下情报工作干瞪眼。右镜之后两个月再没有坐到狼人杀的桌子上。直到一天失眠的夜里，她点开B站，发现一档叫superliar的狼人杀节目，她下意识地绕了过去。然而别的视频标题都已被点成灰色。凌晨三点，她终于强迫症地点进了这最后的未知。她这时才发现这个游戏原来应该这么玩，自己的玩法从来都是错的。她之前只会说两句话，“我是个好人，我昨晚听到哪边有声音。”尽管她还是看不懂视频里游戏的进程和好人狼人的胜负手，对游戏的理解还无法推进到第二回合，但这档节目里游戏嘉宾幽默机智的发言吸引她重新坐了回来，并像模像样地学那些嘉宾的发言。“跟上次不是同一个人吧。”一位同局的男生讶然。
没有任何以市场为生命的游戏会拒绝一个努力的人。但是从零到一是最困难的，很多人的游戏生命就终止于自己可能会做不好的预期判断。学成心切，右镜频繁找局加入，被耐心的高手引导向游戏正确的方向，逐次被提醒避开新手常犯的问题，场外信息、贴脸发言、情绪失控等情况也随着游戏阅历的增加而减少。她开始被这个游戏真正的乐趣打动，一次，她以孤狼的身份诱骗全场好人相信她，绝地反击杀掉三人，取得胜利。在几个月后讲述时仍无法掩盖眼角的笑意。
右镜说，尊重游戏才会进步，我是情感博主，游戏里的很多逻辑和感情不是很相似吗？我如何展示自己的好和发现别人的问题。就像谈恋爱，一开始大家都是没来由的面红耳赤，但是不怕输、多用心就能把很难控的感情走向看得越来越清楚，没有人能空降到感情赢家，这个游戏也在给我这种举一反三的进步曲线。

二、李锦：南枪江湖
“枪在手，跟我走”，提起这六个字，圈外人想到的是姜文，圈内人想的却是李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群的地方就有领袖，以十二个人为标准配置的狼人杀自然也不例外。在游戏内，通常都是按照摸牌身份，以能每回合查验一名玩家身份的预言家为全场最高指挥。但有一个人创造了例外，李锦，就是狼人杀这款桌游中被无数桌子架起来的南枪派掌门人，他的王牌是一张曾被普遍认为没什么发挥空间的猎人。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李锦来到熊猫TV panda kill狼人杀节目第二季的录制中，这档重金打造以游戏主播粉丝来保障多达千万观看量的节目，选择他作为民间大神发挥水平和节目效果。时间倒回十个月前，他还是一名普通的桌球俱乐部店主。16年春节期间，朋友为他推荐了一款上海制作团队开发的狼人杀手游，这个游戏当时制作非常简易，仅需六个人便能开局，是标准模式人数的一半。李锦发现这款游戏很适合聚会休闲，便找齐几个朋友，开始了最初的尝试。最一开始，这一桌人彼此都是初来乍到，发言不外乎“我是一个好人，过”。一个礼拜后，同局的很多人都感到索然无味，不再对此好奇，宁可在网吧组一局Dota。然而李锦却没有离开。
李锦发现他对这个游戏有一种特殊的兴趣，他开始在陌陌上寻找狼人杀的群，只要有面杀的机会他便去参加。自然，也就认识了越来越多的高手。在和这些人的切磋中，李锦凭借兴趣和天赋，进步神速，从不背锅。仅在一两个礼拜之后，已和群里的这些高手已经不分伯仲。
李锦开始有意识地以自己的理解改变市面上固有的游戏策略。狼人杀中，有一些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硬逻辑。比如，在抢警徽阶段唯一和真预言家对跳的一定是狼人。但也有一些是软逻辑，比如，强神防两个预言家对跳，号召大家在投警徽阶段把票分给自己，这可能是一个好行为，也可能是一个差行为；或者一个非神玩家跳一张强神牌诈后置位身份，也无法断定其身份好坏。可是软逻辑并非与游戏共生的，它们是被高手以经典战役一次次否定下来的潜规则。李锦就在不断软化玩家心中刻板的逻辑印象。在推动游戏逻辑的循环上升中，他逐渐展现出和其他玩家不一样的控场能力。
一个月后，李锦成为了这个陌陌狼人杀群的群主。李锦以在经营桌球俱乐部时训练出的交际能力成为这个群体真正的组织者。也就在此时，战旗TV的lying man狼人杀节目风生水起，群里陆续有人向他推荐，他看到一名叫JY戴士的玩家近乎完美的发挥，认定这样的玩家才是真正的狼人杀高手。“当时他们在我心中就是明星”，如何达到这种水平，是他当时最关心的问题。
李锦的兴趣原本相对单调，读小说和打桌球已是全部娱乐项目。此时，李锦的兴趣开始转移，他昼夜连轴地重复观看这些狼人杀视频，尤其是有JY戴士表现的部分。为此，他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锦得知Lying man的嘉宾刘二龙就在他熟知的一家桌游店里。他朦胧中意识到，是时候了。李锦在一次赴约切磋后主动加了二龙微信，二龙也与这位在圈内有一定名气的高配玩家一见如故。刘二龙本是中国著名游戏解说、主持，PLU游戏娱乐传媒合伙人，他的线下局为狼人杀的推广做出了极大贡献。李锦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龙哥他是我甚至是整个狼人杀圈的引路人，甚至称他为恩人都不为过。我管他叫二师，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在当时狼人杀仍然算小众游戏，李锦估计全国玩家还不超过五十万人。二龙对推广狼人杀兴致极高。他带着李锦到两名同样爱好狼人杀的游戏主播王师傅、毛毛这对夫妻家中开始正式直播线下局，李锦的战术终于走向了台前，逐渐为观众所注目。陆续地，一些游戏主播和上海的狼人杀高手也纷纷参与进来，这其中就包括PLU狼人杀争霸赛冠军王宝宝。参与人员相对固定之后，他们开始商量对每个人都更为方便的直播地点，几经讨论，将直播平台转移到了ImbaTV，视频代号二龙线下局。刚入局时，李锦只是被邀请来的众多高手中的普通一员。但很快，李锦不负二龙信任，他的领导能力再一次表现出来，他又一次成为了二龙局的真正组织者，就像两个月前成为陌陌群主一样，在随后几个月里李锦经常跟龙哥说的一句话是：“人员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你直接出发吧。”龙哥回答，“好，可以来。”重义气、战术悍的李锦正在狼人杀界内快速上涨着知名度。
终于，李锦的成名战打响了。也就是这一场战役开创了猎人这张牌的“枪徽流”。那一场好人方劣势非常大，他们面对的对手实力恐怖，包括唯一走上过狼人杀神坛的最强玩家申屠和非常善于扰乱好人思维的煽动狼，圈内称呼“北影”的李斯等高手。而好人方只有猎人在先置位苦苦支撑真预言家二龙。悍跳狼申屠以其特有的煽动能力，告诉好人这是一个假猎人，要求大家投票出掉这张猎人牌。按常规逻辑，猎人可以发动技能在被出掉后开枪带走申屠以自证身份。但即使开枪明志，在狼刀领先的条件下，好人们已经没有时间找出混杂在群众中把猎人冲票出去的隐狼。申屠这招无比凶悍，不在乎和猎人同归于尽。猎人非常被动，李锦在末置位咳嗽一声，开始发言。
李锦看着猎人说，“猎人，你听好。我给你安排一个任务。狼队一定会裸冲你。申屠拿到警长，你至少会吃到5.5票。平民因为分不清楚谁是真预言家也很有可能会投你看效果来试图理清逻辑。如果你只吃到5.5票，五狼裸坐。可是如果吃到7.5票，看得清楚的好人没有办法找到藏在其中的狼人。这样一来，只要下一回合好人方出错一个逻辑混乱的好人，好人还是会输。你认定申屠是悍跳狼，你现在记住，从悍跳狼申屠左手边起第一个敢投票给你猎人的人，开枪打死。你不要带走悍跳预言家和明狼，你只负责处理第一个有勇气举手给你的隐狼。”猎人点点头。
李锦又转过身来，看着所有人：“你们他妈的，底牌是一张平民，不要妄想着靠着一张神牌带你躺赢。如果你连辨别真假预言家的能力都没有，我宁可你们给我弃票，我也绝不允许你们把这一票上到猎人头上。你投票给猎人无非是想证明他的底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张底牌，你凭什么要让别人翻了底牌来帮你玩这个游戏。”李锦激动地用手戳着桌子上的身份牌，“好人没有资格让一个猎人带着你们所有人赢。不是猎人自证身份我们就一定会赢，你们这些上票给他的好人，依然会把形势搅得一片混乱。高配站错队还有可能辩回来，你辩不过他们，狼队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找你们抗推。”
这番发言震住了全场所有好人和狼人。好人们犹豫了一下，全都没有贸然投票给猎人，狼队浑水摸鱼的战术一下子被冲垮了。三只狼依然坚定地跟着悍跳狼申屠的指挥，冲击猎人牌。而煽动狼李斯选择放弃，投了真预言家一票。以0.5票之差让猎人还活着，可是狼队已经现形。第二回合，狼队干脆选择缴械投降。
自那之后，李锦多了一个雅号“南枪”。提起猎人牌，李锦侃侃而谈。除了以上这种枪徽流战役，他还擅长引狼出洞。他在拿到这张牌后喜欢故意将自己聊得身份诡异一点，分析别人踩他时的杀心有多重，在第二天以跳枪的方式杀回去，找出想拿民抗推的隐狼。他说：“昨天，5、7、8三张牌踩我，现在我以一个猎人的身份起跳，请你们三位把自己身份聊清楚，聊清楚留下你，聊不清楚我死后找你们开枪。”这是一招“拖刀计”的反向施压，直指破坏狼人心态的心理战。这三张牌里的好人反应是自然的，可能会低头认错，也可能会接着埋怨，但其中的狼人却很容易心虚，在表水的过程中被李锦揪出破绽。
李锦是一个非常热爱交际的人，他表示自己为朋友做过很多没有什么收益的事情，但只要朋友需要，他绝不后退，在游戏内他从不打倒钩战术出卖队友，在游戏外就更是如此。然而，李锦也为这种性格受过委屈。这桌狼人杀爱好者们基本都有着和传说里狼人一样昼伏夜出的习性，李锦相对起得最早，但也已经是在傍晚五点半。起床后的一个半小时内李锦要逐个联系狼人杀高手，以促成晚上的直播局。如果这些高手来不了，李锦还需要从观众粉丝里找些水友入局。这些粉丝的游戏水平无法保障，李锦也没有时间测试他们，只能信任他们对自己水平的描述，这就难免导致对自己的实力过于乐观的粉丝踉跄着入局。一次，性格火爆追求完美的PLU争霸赛冠军王宝宝在直播中和李锦当面吵了起来，王宝宝嫌弃李锦带来的水友玩得太菜，李锦愤怒地回应，“你每天睡到七点钟起，我给你把菜做好，你起床后嫌菜做得这个咸那个淡，有本事你他妈自己做”。王宝宝闻听此言立刻道歉，向李锦表示以后会多帮他。但李锦也明白，王宝宝想帮上这个忙其实很难。李锦说，“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随后几个月我会成为一名狼人杀主播。狼人杀这个游戏带给我的快乐让我愿意为它不辞辛苦，也不在乎利益得失，这一点很多人都未必能做到。”
狼人杀圈内传着一句话，“南状态，北逻辑”。指的是狼人杀两大流派。李锦认为面杀更看重的是状态，纯逻辑玩家很容易吃亏。比如王宝宝已经和他们打了四五个月的狼人杀，但他有时依然会很好骗，只要有一条逻辑错误他就会站错边。逻辑流对使用者和被检测者要求都极高。王宝宝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站错边时，他情绪激动地贴脸发言：女巫你怎么会这么菜，好人队配置太低。李锦也很不客气地回应，“如果你是狼人你这么发言没有问题，但我从你的字里行间感觉你有可能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能放下姿态好好想想，因为你才是那个站错边的好人。如果你是狼人，我和女巫是好人，我们为什么要向一个狼人低头。如果你是好人，你也仅仅是一个站错边的好人，我们更不能接受这种贴脸发言。你是狼人杀冠军，但如果说配置，这一把我觉得你的配置很低，因为好人都站对了边，你作为冠军却站错了队。我希望你下回合能向女巫道歉。”李锦用他的强势再一次拉回了民心。
但李锦却并未就此止步。李锦因为社交圈广泛，所以他有充足的样本观察逻辑流和状态流的适用条件，他最终结合二者各自所长，提出了全新的“人性派”。他认为人的性格能短时间伪装，但无法彻底改变。他用多场狼人杀的数据观察一个人的性格，将他离散于性格基线之外的反常发挥逆推回去。这样无论对方是状态失常还是逻辑失误，都能给李锦传达出此人的信息流。即使前期会有失误，但只要交手次数够多，完全可以十拿九稳。在采访前一天，李锦刚和王宝宝交手。王宝宝在第三天误盘了真预言家自刀的逻辑。在王发言之后，所有人都拿这一点攻击他一定是个狼人。李锦却站了出来：“王宝宝这张牌我保了。是，在你们看来，已经到了第三天，场上有八个人，狼人杀掉一个好人，还有七个人，他们绑票就可以胜利，怎么会自刀。如果是狼人，他拿这个很明显的逻辑漏洞掰，掰得太假了。道理很简单，他是一个高配玩家，他不是不会玩。既然他选择了跟你们掰，为什么用这么软的软逻辑，为什么这么容易让你们识破？”这番发言后，王宝宝保住了，尽管支撑他的只有李锦一个人。这是李锦高明于逻辑流的一点，逻辑流认为谁逻辑有问题，谁就可能是狼。而李锦的人性流则加入了一个人逻辑出错的行为分析，高手反而容易犯低级错误，在游戏中后期，狼心虚得要命，向好人道歉都来不及，怎么会费口舌掰一个谁都能看出漏洞的逻辑，这样的逆向思维为纯逻辑玩家增加了一道保险机制。
李锦回忆，他的游戏成就感来自于两方面，一是像这局保下王宝宝的判断力被证实。这种与众不同的能力不必炫耀，只要表现出来并且对局势发挥作用，自然会得到大家认可。由于李锦实力颇高，在游戏里他经常第一天就因为首刀首验而出局。但即使无法再参与游戏进程，而成为游戏外的围观者，李锦也不会表现得很夸张，喜怒形于色。他会避免自己在场外绕来绕去，影响他人发挥，反而作为观察众人的好时机。此时，输赢已经不再重要。他看到了几张牌有怎样新的可能性战术是最重要的。
二就是游戏结束后乱哄哄的分锅大会。以二龙局为例，嘉宾们经常在游戏结束后吵闹哪几张牌打法有问题，王宝宝、大津哥在脾气上都不算善茬，但这种吵闹不会蔓延到游戏以外，反而是他们能够快速进步和增进友谊的关键时段。如果狼人杀只剩竞技，失去了社交功能，这个游戏自然命不久矣。“如果你是一个聪明人，输了你要能接受批评，敢背下这个锅，这样你才能继续聪明下去。当然如果每天都被骂，那就得好好学学逻辑了。”李锦笑着回答。
出名后，他的心态也在悄悄发生变化。李锦希望自己能多有一些节目效果上的突破。然而在panda kill上，他作为女巫因为开了一句玩笑就被酒神等主播玩家当成狼毫不犹豫地踩了出去。主播们想，请来的是一个高手，怎么会以开玩笑的方式聊自己身份和找狼呢。这一点令他也颇感无奈。因为在他的视角下，局势很清晰明朗，可以有个人发挥空间。但他没有料到这一局里酒神、PDD、小舞，甚至他曾经无比敬佩，终于可以同台竞技的JY戴士都纷纷站错了边。“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呀。”李锦感慨道。
同时，他可支配的时间也越来越紧张。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夜里组织狼人杀局，用他自己的话形容就是“接触狼人杀以后已经很少能看到白天的太阳”。多余出的一点点时间几乎全用于回复粉丝留言。他说，“我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我和电话那头的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只是碰到了好的机会。我在他们心中也许就像龙哥当年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我能给他们一点鼓励，他们也会很开心。”
很快，开始有粉丝请求李锦收他们为徒。李锦说他不喜欢收徒弟，但也不是绝对不收徒弟。但他收徒要看两点，一是特别有天分，一学就会，看几期视频，李锦帮这个人复盘几次，他就能走向一个新的高阶位；二是天分可能不够高，甚至可能会有点笨，但只要他非常热爱这个游戏，李锦也会收其为徒。李锦喜欢对狼人杀有热忱的人。一个人可能不会抓狼，即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让大家相信他看出的狼。但一个真正热爱狼人杀，勤于练习尊重游戏的人不可能几个月不进步。“打个比方，没有人生下就会穿衣，但现在有谁不会呢。你可以学得慢一点，但你总归是要学会的。一个人从一阶开始，每天都打狼人杀，三个月后还是一阶，那我觉得他本质还是不喜欢这个游戏”。李锦说，他组织线下局，有的玩家几乎每次都站错边，但他依然会邀请，因为他们尊重游戏，想要进步。但有的玩家来过一次后，他不会再邀请第二次。
那天，在ImbaTV上，一名玩家水平没过2阶，全场一直站错边，导致好人崩盘。结束后，李锦批评了他几句，他回敬李锦一个白眼，李锦见状就没再说什么。第二局开盘时，这名玩家拿到女巫牌。在第一夜好人倒牌后，他没有救人，选择直接盲毒预言家李锦。果然，好人立刻输掉了这局，李锦真的愤怒了，把这两张牌拿到他面前，甩到桌子上，问他：“你他妈的给我解释，你盲毒我什么理由！”李锦回忆到这里，声音高亢了几度，“你猜这个人他怎么说？”这名玩家回答：“因为你刚才凶我了，以我的性格就是要盲毒死你。”李锦强忍着怒火，告诉他，你不尊重这个游戏，以后不要再来这个桌子上见到我。
不尊重游戏的另一个表现便是破坏游戏规则，在夜里偷看。这种行为对狼人杀界的打击是致命的，任何一家狼人杀俱乐部只要传出这种流言，都会大量流失顾客，堪称一家俱乐部的死亡宣告。李锦表示他也很为这种情况伤脑，每一个人参与这个游戏都有不同的目的，有些玩家的乐趣他无法理解，就像这样偷看的乐趣。但为了竭力避免，他们要求全场玩家在法官发言的夜里阶段，都必须双手放到桌子上，头埋在手臂下面，保证任何人在非自己行动阶段不能看见任何人。李锦说，一局狼人杀就像一个公司，组织者就像公司领导。如果有人抱怨同事有不干净的行为，领导无法点明谁要注意一点，只能强化规章制度。
面对粉丝的追捧，李锦的态度很明白，“狼人杀不是一个造神的游戏。任何玩家被神化对他本人和整个狼人杀圈都未必是件好事。神化一个人会让他产生压力，导致强求自己不神也要神一把，胜负心就会越来越重。我要求我的粉丝们自己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要理睬和追捧他人故意吹嘘或丑化一些玩家的行为。”
聊到狼人杀前景，李锦颇为乐观。“狼人杀在电竞圈基本已经登峰造极，如果想进一步推广，务必要在大学生里做文章，以社团为单位。这个游戏不太遭到女性反感，不像赌博或网游，价格也相对低廉，桌游吧价格一般都在几十块钱，前景应该还很有可为的空间。这是其一。其二，这个游戏赋予每个人游戏身份和功能，让大家都有表现空间，对多人社交很有吸引力。人总归要有业余爱好，但大部分人都要朝九晚五的上班，他没有时间让自己充分投入到某一个游戏里。狼人杀可能是最大众也最健康的娱乐之一，而且经久耐玩。”在采访的最后，李锦以一贯义气的风格表示，“我很热衷于这个游戏，能为这个游戏的发展做出自己个人的贡献我非常的愿意。如果你来上海，欢迎找我入局。”

三、白蒙、呵呵饭：狼人侠侣
白蒙是北京安贞一家狼人杀俱乐部的店长，他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呵呵饭时的场景。那一晚，店里人数已经不多。他开始整理顾客们厮杀了一天狼人杀后浸着汗液的号牌。他正低着头擦弄，余光突然瞟到竟然还有人来，虽然不知道来者多少人，只看到大约七八条腿。一抬头，就直直地撞到其中一个姑娘的视线上，白蒙愣了一下，不禁悄悄嘀咕，“这姑娘长得好像小L（某著名狼人杀女主播）啊。”姑娘听到后，笑着回敬了一句，“我有那么菜嘛。”
白蒙很快就领教到姑娘这句看似云淡风轻的玩笑话不是乱说的。呵呵饭的入局，在安贞店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店里所有的高手挨个儿来讨教，但没几个能打成平手。关于她的传说也就在安贞这片土地上流传开来：如果呵呵饭拿到了好人牌，只需一回合便能找齐四狼；如果她拿到狼人牌，第一刀几乎必中女巫，随后轻松爆刀，解决战斗；但如果换她成了第一晚中刀的女巫牌，她也能盲毒中一狼，并诱骗另一头狼自爆。店里一名北大的女生表示，“跟她打狼人杀体会到了拿神牌比拿狼牌还怂的憋屈”。而呵呵饭的师父，曾经风靡一时的杀人游戏顶级玩家田野也夸耀地称她为，“可能是华北狼人杀第一高手。”
一名当红女作家对她印象格外深刻。女作家表示：“这个姑娘伪装时所描述细节的栩栩如生程度简直有写小说的天赋。”而与之相映成趣的是白蒙的狼人杀“流氓战术”。虽然是店长，白蒙的游戏实力却并不乐观。作为好人钻进狼队的速度和决心全场十二个人一起铆劲都拉不回来。加之记忆力不太好，又常常被店里琐事干扰，两轮之后便记不住大家的发言。由于总是作为平民被抗推，白蒙索性自暴自弃，研发出一套“流氓战术”。比如作为平民抢警徽，作为狼悍跳一半又缩回去。这种狼队和好人都摸不清楚他是什么身份的乱拳反而常常出奇制胜，把靠逻辑取胜的高手气个够呛。在呵呵饭成为他女友后，就像金箍棒找到了孙悟空，永远坐在她耳边，一脸人畜无害地说，“我听我女朋友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五个月前，两个人各自狼人杀之旅的起点。也许就是那一天，呵呵饭考完了本科最后一门试，在对外经贸大学的寝室里刚刚拆开狼人杀牌的包装；而白蒙正站在安贞的狼人杀店外徘徊了好久。80后的白蒙需要一份工作，最好是和他爱好吻合的工作。“我那时就想打狼人杀”，白蒙回忆道。在广告上，俱乐部写着招聘店长，月薪过万。“其实应该指的是生意最好的分店，能到这个数字。我当时说，最少不能少于六千。”即使如此，这五个月里薪资依然有开在三千多的时候，不过这并没有打消白蒙的热情。他将更多的精力用于思考，怎么留住狼人杀爱好者。这和老板的意见却大相径庭。
老板的目标是把北京这八家连锁店打造成以桌游和密室逃脱的休闲俱乐部，老板认为狼人杀只会火一时，等这股浪潮过后，店里应该还有可持续经营的项目。他担心急于跟风会人走茶凉。白蒙做了一个聪明的妥协办法，他依然要宣传，但是没有以这家桌游店的名号，而是换用了安贞这个地名。一个叫“安贞狼人杀”的组织在豆瓣和微信群上线。一些常驻店里的玩家成为群里的第一批成员，他们目睹着这个群的人数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扩张到近300人。白蒙把这家桌游店变成了社交平台，甚至婚恋平台。三个月内，就在生死缠斗的狼人杀牌桌上，在逻辑和逻辑之间的碰撞中，也在悄悄传递着另一种荷尔蒙的信息流，先后有11对男女在这里相识并相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近水楼台的店长白蒙本人。狼人杀的社交功能以令人诧异的指标得到了印证。
在北京，狼人杀俱乐部如同帮派林立，分掌一舵。或以地名相称，如除安贞外，还有后海、双井、北土城等俱乐部；或以品牌造势，如呼啸山庄和名气最盛的JY Club。后海店听说了安贞这颗新星，决定前来踢馆。狼人杀的踢馆非常有戏剧性，双方各有六人出战，促成一桌标准12人局。不由胜负决定，而是看Carry能力最强的个人玩家属于哪一方。果然，仓促应战的安贞店没做什么抵抗就败下阵来。后海六人却意外发现，这家店里高手虽少，但群众关系非常融洽，其他狼人杀俱乐部以竞技水平立碑，这里竟然攻在社交，便索性入驻了进来。
作为一店之长，身体单薄的白蒙常常忙到发烧生病。他刚入驻店里时，员工比顾客都多，经常是三个员工傻站着一天无所事事地大眼瞪小眼。随着“安贞狼人杀”这步棋的成功，顾客轰然而至。同一时段，店里能多达七八十人同时游戏，一名玩家在这桌上阵亡，能立刻凑到另一桌上开局。但店里的法官却只有两三人，有时就只有他一人。一开始他完全无法做到同时记忆五六桌的夜晚信息情况，需要借助手机、纸笔等工具。所幸顾客们都很理解他的工作，纷纷义务充当法官角色。尤为热心的，甚至邀请白蒙入局游戏，自己去满店跑着当法官。白蒙的人气高涨，得到大家的认可，也和他善于体恤别人的性格有关。白蒙说，“作为店长，游戏目标和普通玩家是不一样的。比如我拿到女巫牌，除非一个人已经爆狼得很明显，否则我轻易不开毒。因为这会影响他的游戏体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玩得久一点。”
他的一团和气也遭受过考验。一天夜里，他正在包厢内充当法官。突然听到大堂内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和人的叫骂声。冲出来之后，两拨人已经被按住。主动打人的是一对夫妻，他们入局后，由于实力差距，女子钻进狼队而浑然不自知，公投出白痴牌后（该身份被投出后可任意发言），无论她说什么，拿白痴牌的玩家死踩她必是一只狼。新手非常容易在游戏中意气用事，她表示不快地将号牌一把扔到白痴牌玩家身上，对方却并没有停下语言上的攻势。她老公见状抄起一把椅子便砸了过去。那对夫妻并不知道拿白痴牌的玩家是店里元老级人物，所有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白蒙赶紧拉住众人，劝离了这对招事儿的夫妻。
店里顾客熟悉了之后，开玩笑的程度也逐渐升级，主要表现在一名玩家发挥得不好，会直接被攻讦打得太菜。白蒙回忆，那段时间他还蛮担心的，“怕顾客之间翻脸，到现在我也不赞成他们这么开玩笑。”
呵呵饭对白蒙的印象也就是在这些细节里改变的。在她看来，游戏局上的白蒙虽然吊儿郎当瞎起哄，但关键时刻有担当，有同情心，能站得出来。虽然在呵呵饭偷偷观察他的目光里，白蒙仍然像傻小子一样地练习悍跳。
呵呵饭，和所有在安贞收获感情的玩家一样，也对这家装修不算豪华的俱乐部产生了感情。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在这里认识了她的师父田野。呵呵饭一贯强势的狼人杀打法非常容易给陌生人压力，经常容易招到情绪性的抵抗。这也是她在LYing man北京赛区里止步半决赛的原因。田野点拨了她最关键的一招：淡化自我。呵呵饭若有所思，当场便拜田野为师。在回去的路上，呵呵饭甚至专程买了一本《犯罪心理学》。
2016年的圣诞夜，安贞俱乐部的狼人们选择在酒店彻夜狂欢。酒杯碰撞时，每个人都在感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找到这么多知心的朋友。白蒙靠在椅背上，想起五个月前他徘徊在这家冷清的桌游店门口的下午。
“爱是永不止息”，呵呵饭对白蒙说。

四、迈克：狼人杀的市场不可估量
2016年12月5日，一款叫“天天狼人杀”的手游登陆苹果商店。一个月后，它在社交分类上的下载量已经排到第五名，超越陌陌和映客。然而天天狼人杀的设计者迈克（化名）却并没有一开始就认准这个市场。7月份，朋友向他推荐做狼人杀手游，但迈克一开始判断狼人杀市场是有限的，lying man和panda kill 都是面向电竞圈的狼人杀节目，大学生和职场人士对它的认可度会有多高还无法确定。年轻的90后同事却纷纷表示大有可为，迈克此时观察市场环境还算不错，9月中旬，率领团队正式开发这款游戏。
迈克意识到这是一个“Big Me”的展示时代，所以他决定结合直播浪潮和狼人杀中重要的面杀环节，将天天狼人杀制作成一款视频发言游戏。这一突破，让很多在乎成本的厂家感到意外，在今天的市场上仍是独树一帜。当然，视频化也导致一些用户的奇怪操作。比如，他们接到过用户投诉，预言家为了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竟在摄像头前摆了一面镜子，让大家看他的底牌。哭笑不得的官方在游戏刚上线时一天内就封了一千多个用户。
“让它成为一款竞技类的社交游戏”，是迈克做出的第二个判断。以小样本的面杀高端局为例，好人和狼人的胜率大约是6：3。但基于竞技的公平性需要尽力趋近于5：5。无论是α测试阶段还是正式上线后，由于用户数量快速增长，新手基数过大，狼人都更容易取得胜利，因此天天狼人杀官方增加了守卫牌，但没有白狼王，一并也去掉了抢警徽等面杀部分。尽管在线下局这样的版型会被视为偏袒于好人方的不平衡，但基于游戏数据反馈，此时双方胜率已最为接近。迈克表示将随着游戏用户的平均水平上升，游戏最公平的版型也会迭代性地优化。
另一个重点则是女性玩家的游戏体验。由于狼人杀比任何手游可真实互动的机会都显著，必须严格惩戒贴脸式发言甚至语言侮辱等行为。这也是前期被关到禁闭区玩家的重点原因之一。鼓励社交又杜绝骚扰是非常难掌控的底线，迈克认为这条线必须要坚守，可观的女性玩家数量是保证用户黏性的基础。据迈克称，游戏目前总玩家人数已过千万级，平均每场都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女性入局，这个比例在其他游戏里是少见的。迈克甚至认为已经无需投放广告，靠用户口碑一个带一个就能占领市场。为了维护女性数量，官方鼓励师徒系统，指导他人发言可获得加时。制作团队也将进一步拓展游戏的社交功能，比如娱乐模式的引入，熟人开黑将可自定义规则等。“我们相信一个月内就能出现十万玩家同时在线的局面。狼人杀的产业链正在形成，它的市场前景不可估量”，迈克语气坚定地表示。

五、狼人群像：进阶之路
“昨晚2号6号倒牌，请警长组织发言顺……”
“自爆！按昨晚手势，猎人最后刀。”一个狼人发完言，逃命似地离开了战场，从口袋里快速摸出一根烟。
法官愣了一下，无奈地接着说，“4号狼人选择自爆，天黑请闭眼。”
急于自爆的狼人叫熊猫鱼，是北京门萨高智商俱乐部的会员，相传只有2%的人能通过该俱乐部的智商测试。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狼人杀是一款发言游戏，对于他则不是。他懒得听众人吵闹，他只找神，然后自爆指刀，一局本该一小时结束的游戏不到20分钟就宣告结束。在这种难度下，他要想赢，必须首刀就是女巫，按概率讲只有1/8，但他却屡屡得手。他观察众人摸牌的表情及夜里的动作，甚至毫不掩饰地发牌后开局前就直勾勾地用眼神挑衅着盯着他约摸的女巫牌。
一匹悍狼。
由于打法凶悍且刀法精准，为人称得上局气，熊猫鱼颇受狼人杀女性爱好者青睐。然而成败萧何，他和上一任女友吵架分手的原因竟是因为他认为女友的狼人杀打法有问题，面对女友的撒娇，他毫不让步。
在16年下半年内，熊猫鱼每天都有八个小时以上泡在桌游俱乐部，无法成局时便孤独地背英语单词，老板见状便索性免了他的账单。这半年里他参加了三次雅思考试，均未通过。
自爆流只是狼人杀界的一道逆眉，大多数玩家仍在为游戏形象而反复练习。李斯和指间一直被视为狼人杀界温润君子的代表。前者是二龙线下局中高手的煽动狼代表，擅长伪装自己，绰号“北影”。后者是lying man的常驻人气选手。指间发言幽默，分析理性，在他看来“这个游戏冷静是最重要的”，这使得他极少为游戏发怒，偶有觉得同团队特别鱼的玩家，他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过去就好了。
李斯更是把社交效果放在了输赢之上。Dota游戏解说出身的他接触狼人杀还不到半年，有一段时间，李斯遇到了瓶颈，技术没有进步，常常归不对狼，他也能虚心向他人讨教。此时，他甚至一度降低了对自己判断力的信任，作为好人时，他关注其他好人找狼的逻辑，吸收其中长处。“在大家一起成长的过程中，复盘是特别重要的。”这种苦功让他最终再次回归自己的风格时，已经领先原来的自己一大截。
申屠将他的发言能力归功于天赋和职业。据他回忆，或许是占了声线的便宜，早在上大学期间做presentation时，他的发言就能调动全班人的注意力。除狼人杀外，他的另一个职业是国家高级会展策划师，“这跟狼人杀是很像的，我的发言时间只有五分钟，说得好我就有机会下一轮接着说，说得不好我就out了。”
王宝宝的心态转变是在取得PLU狼人争霸赛冠军之后。在争霸赛之前，他并没有把这场比赛当回事，甚至报名时的ID用的都是他女朋友的，叫木头。比赛到一半，主办方跟他说，你知道吗现在有很多你的粉丝。王宝宝吓了一跳，不可能吧。这才把ID改了回来。
王宝宝在任何游戏上天赋都极高，Dota、lol、三国杀都是好手，曾一度是Dota职业选手。在狼人杀高手圈他是逻辑流的代表玩家，“他们说我脾气暴，但是我只对发挥不好的好人生气，因为他们没有达到我心目中好人发言的标准。狼人玩得不好，我是不管的。好人应该有好人的责任。”王宝宝对自己也有同样的责任心。不仅对他人要求颇高，王宝宝对自己也毫不懈怠。夺冠之后，他开始进入游戏公司，担任狼人杀节目策划，时间也不大充裕，但他仍苛求自己在每一场里都要发挥到极致，“我不能让他们说，PLU冠军只有这种水平。”
李不悔生于1997年，是这次系列采访中年龄最小的狼人杀玩家。她最喜欢张国荣在《有心人》里唱的那句“模糊的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形容她对狼人杀的感情或许颇为合适。她也同样迷恋那名叫申屠的顶尖高手，为此每一期狼人杀视频都没有错过，足足有数百小时花在观看狼人杀视频上。面对采访，她可随意侃侃而谈JY Club、黄金十二宫、二龙线下局、LM、PK、饭局的诱惑各种狼人杀节目的定位和市面效果，而这同样得益于她在台湾交换半年时期期不落的坚持，甚至一度坚持到了跑步机上。
阅剑知其主。不悔在东南大学信息工程学习之余，仍怀着一个到北师大研读科幻文学博士的梦想。理科的思辨能力和对文学的爱好，让她给周围人复盘狼人杀时思路清晰且颇有阅读趣味。2016年12月20号，她在知乎回答文学话题以外，写下了第一篇关于狼人杀的文章。那一晚，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看到狼人杀界的众说纷纭，决定自己站出来写一篇。这一篇由于感情所致，立刻收获2000多赞。不悔从狼人杀的神坛写起，转笔于狼人杀思维体系的建立，最终回归生活，把狼人杀带给她的力量和感慨托出，感情一气呵成，运笔又老练、客观。
自这篇起，不悔惊讶地发现比自己年长的人都对其表示认可。不悔也就此开启了在知乎写狼人杀专文之路。如何让不看狼人杀节目的人也看得懂文章，也不流失狼人杀高手的阅读兴趣，是不悔在每次动笔前都会关心的问题。测试过几次之后，不悔决定，听不懂‘金水’、‘查杀’的群体就直接放弃，其他的只是不认识主播的就可以多介绍一下。
不悔说她心目中的狼人杀高手应该做到认真、不甩锅、不动怒、不自大、不功利，这和她对理想男友的要求也颇为接近。
狼人杀早已是温哥华中国留学生圈最受欢迎的社交游戏。但女生小左认为，狼人杀对于男性和女性之间，或者男性之间推进友谊是较为容易的，但女性之间很难因为狼人杀推进关系。“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女生怎么点女生是狼呢，她是很难直接攻击发言漏洞的，即使发现了也要留面子。包袱这么重，不熟的女生之间玩得自然不轻松。”

六、饮料：狼王专业主义
如果你不知道JY Club，那你必然不知道谁是JY。如果你不知道JY，那你就不知道什么叫狼人杀。JY Club坐落在北京城南的亦庄文化站，从市区奔赴这里要专程坐一趟亦庄线的地铁，这里天色四合，高楼的窗户与天空融为一体。
2016年10月，新闻人张锐去世。他生前一度主张把新闻做到“包场”的专业主义，其实各行的领头羊都多少揣着同样的野心。JY Club也不例外。俱乐部共两层楼，600平方米的空间内却只准备了四套狼人杀厢房，同一厢房内每个玩家距离至少有半米，目的就是为了绝对不受任何场外干扰因素，其中两间带有直播摄像头功能。从2016年8月8日开始营业，五个月内它的精英和专业主义已经得到业内广泛认可。除JY以外，饮料同样是JY Club的股东之一。饮料在南开大学学习一年社会学后，奔赴美国学习商科创业学，回国后，在2016年10月成为JY Club股东之一。“我们专业从价格开始，每小时35元的定价在行内算高的，据我了解别的店可能打一天才70到100。但这样的价格也保证我们顾客的素质不会太差。”
事实也证明了饮料的判断。JY Club的玩家平均水平在圈内集中于前5%到20%之间。为了鼓励高手，他们开发了完整的培养机制。自创积分制度，胜率高的玩家可以开直播、上比赛，同区域级的联赛性质不同，JY Club玩家的直播受众和比赛强度都一直进军于全国级的目标。2016年11月，JY Club举办北京高校联赛，吸引2000多名玩家出战。饮料表示，下一步将举办非高性性质的北京联赛，预计将是万人级海选。
除竞技外，JY Club的精英路线，也为社交提供方便。这种社交力，无需官方促进，很多玩家在这里增进友谊，甚至收获情感。提到这里，饮料笑着回答：“一个人之所以单身，是因为他不说话，不参与社交。狼人杀的社交属性是无法否认的。年轻男女只要给一个社交的平台，自然就会表现和寻找吸引力。所以，单身的朋友们最重要的一步是走出去，进入社交场合。”
在圈内，JY Club的法官以毫无场外的水准著称。在饮料看来，这得益于店内正义感的氛围。大家耳濡目染就会自然形成这样的要求。俱乐部对法官的考核也颇为严格，面试者需要在紧张的氛围中回答自己对狼人杀某些身份牌的理解，饮料作为考核者会给面试者突然发一个查杀，让其表演悍跳。虽然只能最多并行开四局，但JY Club的正式法官却有十几人，在玩家不足时入局是必须的任务，官方也常常召开内部局，以提高他们的面杀能力。为了保证女性玩家数量，店内也不全是美女法官，男性同样重要。饮料称，“女性玩家不是用户黏性最强的，但确实是效益最好的。平均每个女性玩家能吸引五到六名男性玩家入局。”
狼人杀的热潮已经兴起，在打造自身品牌的同时，推动整个行业的前进是饮料和整个俱乐部的一大目标。目前，JY Club正在统一IP，像英雄联盟的段位制度一样，让每个玩家的实力获得有公信力的证明。饮料握着拳头说，“我们希望在服务中，做到各个方面都是更好的体验。”
    在饮料的身后，亦庄最后的暮光沉了下去。
    天黑了，狼人请睁眼。